“小姐,快跑,别回头!”赵末被小丫鬟用力地往前推了出去,踉踉跄跄好几步,刚要站稳又被一股巨大地力量撞到,后退中踩到自己的裙角趴地仰脸摔倒在了地上。额间散落的头发混着泥土的味道和带着腥气的液体,赵末抬起头看着天空那迷雾中笼罩的团团乌云,“并没有下雨呀”,她心想。耳边嘈杂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拽了回来,眼前兵荒马乱的场景她也是第一次遇到:所有人都在朝不同的方向跑着、撞着,身边女人的喊叫声、孩子的哭声,还有那忽近忽远的马蹄声和浑身透着阴冷无情的刀剑相接的声音包围着她。突然,一股腥红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身边的女人被一把利剑刺穿了胸膛,鲜血染红了整个衣裳,旁边身着粗布的小男孩明显被这样场景吓呆住停在原地,若再不拉开,下一个就轮到他了。赵末想也没想一把抓住他撒腿就往后跑去,可人实在是太多了,四处奔命的人,被害躺着的人,还有仍在挣扎着向前爬的人,赵末看不清方向,就算看清也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的方向,不管怎样,跑就是了。赵末的手紧紧地抓住小男孩,他们一起向树林跑去。
“啊!”刚跑到林子的那一瞬间,赵末就被一股力量拦腰抱了起来,定睛一看男孩和她一样,被一胡须客拎上了马背。“放开我,放开我!”男孩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还没吓傻。”赵末心想,努力仰头看了看眼前的人,身型短小,衣衫陈旧,一圈络腮胡几乎挡住了他全部的脸,凌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幽森涣散,“这不是来救我的人。”赵末正想着,那双眼睛突然瞪向她,吓得她赶紧低下了头。她的身体和头脑在马儿的颠簸中慢慢地走向低迷,意识仿佛被黑暗一步步吞噬,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父亲,为什么只有我自己离去?”赵末不解地质问父亲。三日前,她突然接到父亲的口头通知,让她即刻启程离开扬州前往远在西南的母亲娘家益州。可母亲已去世,她又刚值及笄,多年来未见外祖父母,仅与二老书信联系,骤然要去,定然是出了大事。
父亲轻轻地抚摸着赵末地头:“末儿已经长大,也该去拜见一下外祖父母大人,他们远在西南,时刻都在想念你盼着你,此次去见,正好全了一家人挂念团聚之情。且西南风土人情与扬州大不相同,你四处转转,也能广增见闻,不枉多年来聘请教书先生授你识文断字之功。”
“可是爹爹,为何你不同我一道去拜见外祖父母,为何只有女儿一人前往?”赵末问道。
“你既已长大,我便同你讲罢。来,坐下。”赵渊缓缓地坐在椅子上,拿起手边的龙井茶晃了一晃,看着里面新鲜的茶叶在水中轻轻地游荡,颜色渐渐散开,这是今年新采的雨前龙井,市价二两一钱。这样的好茶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喝得上的。“末儿,你可知这茶,是如何制得?”赵末打开茶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再看向茶碗里,生生翠绿的颜色惹人心生怜惜,使人心情豁然开朗,只见这汤色嫩绿清亮,比起去岁的茶又要好上不少。
“女儿知道。要得这样的好茶,首先得寻好树嫩芽,以一芽一叶匀齐肥壮为上乘,着人小心摘下,区分雨叶晴叶、晨采午采后收拢归集;其次抖散得力,翻炒均匀,摊凉回潮,二筛二晒,再回锅;最后再筛选一遍,将空叶墨叶剔除,复筛后收归回藏。”赵末说起来头头是道,颇有几分得意。
赵渊点点头,眼带赞许,声音却平稳中带着一丝隐隐的焦急:“今时不同往日,往日看表象里浮华万顷,实则却如去岁的茶,价贵而物不实,叶黑者多,茶汤浑浊,回味苦涩。仔细摊开内里已形同枯槁;如今虽风雨飘摇,却被父亲寻到这样一株好苗,出力培植,竟也长成如今这般模样,这才有了一瓮好茶。只是这树最终能长成如何,父亲心中尚没有十足把握。若成,则末儿将来生可无忧;若不成,赵家或不保万一。如今末儿离开,则是为父保下的那万一。”
赵末心下明了,父亲为人正直善良而又远见卓识,商道经营数年从未曾做过如此举家冒险之事。如今风起乱世,父女分离乃不得已之举。
“末儿明白,若父亲留下,定是有父亲需要去做的事情。若女儿此时留下,非但不能为父亲分忧,反而可能成为父亲的弱点。女儿离开,也是作为赵家女儿应尽的职责,无论是让父亲心无挂碍,还是看顾外祖父母,末儿去就是。”赵渊看着眼前稚气未脱,却又强行挺直腰板眼神坚毅的女儿,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虽然安排了人手护其一路向西南方前行,却在出发的几天后,遇上了大批流民,送人的车架被流民冲散,而其中一部分流民就地成匪,干上了拦路抢劫的勾当。护卫尽力冲杀,却无奈民匪混杂,无法施展,稍一疏忽,赵末便已被人掳走了。
“姐姐,姐姐。”赵末的胳膊被不断地推搡摇晃,力气小而不均,仿佛体弱幼童。她努力地睁了睁眼,眼前这小孩看上去也有十二三岁,身着粗布,不该如此弱不禁风才是。搭在胳膊上的小手白净细嫩,与袖口的粗糙布面实在不衬,赵末慢慢抬头望去,小男孩虽脸上被泥灰遮盖,却更加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