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先我们一年毕业,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我们学校在北京郊区,每天上班十分不方便,又是倒车又是换地铁的,真可以用上天入地来形容了,这样算下来,每天光路上就得花两三个小时,所以我和斑斑毕业后,我们三个就一起在二环内重新租了个两室一厅,我和斑斑一个屋,陈默一个屋。
说来奇怪,我们三个虽然都是北京人,却和外地孩子一样,不喜欢依赖家庭。人家外地孩子是迫不得已,在北京没家,想依靠也依靠不了,我们三全是自发的,有家跟没家一样,三个人简直臭味相投到一块儿了。说好听了,我们这种姿态叫独立、倔强、坚韧不拔,反正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有点象冷酸灵牙膏。说不好听了,就是白眼狼,散漫自由,无组织无纪律,说到底,就欠拉出去毙了。
究其原因,我没有家的概念是因为爸爸妈妈是知青,全在外地,从小就把我一个人放在北京和奶奶一起住。从小到大,我和父母见面机会很少,少到我叫“妈”的时候都心虚。陈默更不用说了,他妈出车祸前,他爸在外面就已经有数不清的女人了,天天夜不归宿,很少回家。在陈默的妈妈去世后,他们父子已经行同陌路了。陈默很少跟我们提他爸爸,曾经有一次,陈默象开玩笑似地跟我说:“小蛮,我都忘记我爸的模样了。”虽然陈默当时是笑着说的,但我知道其实他心里很难受。斑斑算是我们中最好的一个,爸爸妈妈宠着,宠得太厉害以致她在家就是一土地主,绝对是说一不二指哪打哪的主儿,所以在她和爸妈说要搬出去住时没有遭到任何镇压。
三个人住一起哪都好,就早上比较紧张。早上头疼的有两件事:一是叫陈默起床,一是抢厕所。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单说说叫陈默起床这件事。
陈默绝对是夜猫子型人物,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刚住一起时,我和斑斑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事情通常是这样的。我们起床后顺手敲敲陈默的门:“陈默陈默,起床啦。”叫几声后听见陈默哼哼哈哈地说“好”,床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和斑斑放心下来,便争先恐后地冲向厕所。然后等我俩都吃完早点准备出门时,才发现还没见陈默那厮的影儿呢。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陈默很严肃地把我和斑斑叫到一起:“两位大姐,以后你们早上几点起就一定几点叫我成吗?我这个月因为迟到奖金都扣得差不多了。我们那是外企,老板跟我说了,不对,不是说是咆哮,他对我咆哮道,外国人最守时,如果你再迟到一次就永远不用来了。Get Out!Understand?”
“这也不能怪我们啊,我和斑斑哪天不叫你了,我们叫你时你哪天都答应了啊,而且应得比谁都洪亮,我们还以为你丫起了呢。”我不满地撅撅嘴。
“小蛮,你跟我这么久还不知道吗?我这人睡觉特死。你叫我,我答应,这是因为我有自动应答功能。你推我,我翻身,这是因为我有自动装蒜功能。以后只要我没睁开眼你们就不停地叫。谢谢两位神仙姐姐了。”陈默双手抱拳言辞恳切。
从此,我、斑斑和陈默之间就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叫早与反叫早战争。几个月时间里我们发明了各种方法叫陈默起床。传统的有用三个闹钟交替打鸣,前卫的有用饭勺子敲炒锅,优美的有用CD机放钢琴曲,强悍的有让斑斑扯着嗓子唱“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蝗虫的大腿”,温柔的有我趴在陈默床前说“宝贝起了,今天给你做皮蛋瘦肉粥”;残酷的有把冰块放在塑料袋里再塞进陈默被子里…
可陈默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他非常诚恳地要求我和斑斑每天准时叫他,但一到早上这位神仙就不认帐了,能6点31分起他绝对不6点30分59秒起。为了叫他,我和斑斑曾特意买了一个收音机,还带两小喇叭。每天早上,我们就把收音机放到他耳边,选个频道,最好是有广告的频道,若正在播放推销猪饲料的,则效果立竿见影,都不用广告词,背景音乐一响这厮就从床上跳起来了,简直省时又省力。不过这只是开始,后来有天我和斑斑又象往常一样,恶笑着把收音机放在陈默的床头,拧一下开关,居然没有声音,我俩站在那莫名其妙了一会儿,然后翻来覆去地看这个收音机,表面上看哪都好好的啊。
“不会是没电了吧。”斑斑说着,把收音机后面的小盖打开,里面不但一节电池也没有,更奇怪的是居然有一张纸条,我把纸条打开一看,上面竟然是陈默歪歪扭扭的字:哈哈哈哈,这回没法叫我了吧!
后来我和斑斑才知道,陈默为了能在早上多睡5分钟,居然特意上了闹钟,半夜爬起来把收音机的电池卸走,还嚣张地留下一张字条以表示威,其反叫早的战斗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经过几个月的实践,我终于探索出最简单最有力的办法。通常我是这样做的。起床后我迈着小碎步,优雅地走到陈默屋门口,清清嗓子,运运丹田,然后冲着大门猛喊一声:“陈默,你大爷的!”说时迟,那时快,大门立刻打开,一个更有激情的声音大喊:“小蛮,你姥姥的!”我冲旁边目瞪口呆的斑斑扬扬下巴:“怎么样,斑斑,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