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时眉生的语调平缓柔和,眼底轻微发亮,像是在回忆自己曾经做过的温柔梦境:“我感念他的坦率和尊重,不想屈服于命运,后来我只身来到云南,想要为自己和他争取一次,结果如你所见,我们没能成功,地域和文化的差异就像鸿沟,他拗不过父母和世俗的成见,可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挨不住未婚妻的苦苦哀求,青梅竹马相伴长大,他们是有感情的,我们只能一别两宽,当然,没有各生欢喜。”
我被她讲的糊涂。
她不愿意透露隐私,大可闭口不提,为什么要编故事,不累得慌吗?
眉生察言观色,静静望向我,透亮的眼眸顾盼生辉:“我看得出来,你天生就会同情弱者,更准确点是会同情占理又吃亏的一方,不站到弱势群体中去,怎么跟你套近乎?”
我哑口无言,只能摸摸耳垂,眉生释怀道:“过去的都会过去,我没伤心多久,跟你坦白的目的,只是想告诉你,我认定的人或事,都会去努力争取,不管什么情况有什么阻碍,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她话语里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我喜爱的是跳脱于身体之外真实鲜活的灵魂,如同花草本身散发的芬芳,而并非行走在世界上,不得不遵守各种规章与守则的躯壳,那太假了。”她顿一顿:“我的喜欢,与身份和性别都无关,它只与人有关,与爱有关。”
我叹口气,唤道:“眉生——”她毅然打断:“这不道德,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是我当时就想,为什么我要当被世人称赞或认同的范本,我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追逐自己向往的东西,我不愿意抱着虚假的高尚而死,成为世间万千复制品中的一种,哪怕在你们眼中,我是坏女人,我做着会被大众唾骂的坏事,最起码,我还是我自己。”
“人们的借口总是非常多,他们说以德报怨,劝我们去放下和原谅,但他们不知道以德报怨的下一句是何以报德,从众是群居动物难以违背的本能,好像跟别人不同你就是有罪,既然如此,我干脆坏的彻底,成全他们的猜想和指点,让他们沾沾自喜去爬他们的高地,俯视谴责他们认为的坏人。”眉生眸底亮如晨光,她道:“在看到你的瞬间,我同样这么想,遗憾和不光彩,我选择后者。”
人与人之间的三观本就大不相同,我无意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她,存在即合理,纵使合理不等于正确,也轮不到我来指责。
我只得放轻语气:“我没有劝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能正视一切善恶,坦然面对,在你眼里,没有绝对的非黑即白,可你不会接受,对吧。”
我沉默,眉生的神色落寞下来,挑起的眉尾却又像在兀自欢喜,她慢慢弯起唇角:“你笑起来给我的感觉好特别,我想要你对我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但是到刚刚我才明白,你朝我笑的时候,和他不一样,乐乐,你只会对他那样笑,是吗?”
她眼底的光渐渐暗淡下去,自嘲道:“痴心妄想不可笑,最可笑的莫过于,我中意的你,是因为被别人爱着,才会被我爱上。”
安静许久,我始终没有打破沉寂,眉生仰起头,挫败的情绪逐渐消失,她望着菱形格纹的天花板,问道:“记不记得在玉龙雪山,我给你听的歌?”我点头,她道:“歌名是卫兰的你知道我在等你们分手吗,我猜到你会听不懂,不过是我自己的窃喜在作祟。”
话到此处,我忽然发现,我从来没有真正看透过眉生,她和我的认知完全相悖,我以为她乖巧聪慧,实际上她相当的离经叛道,她不承认社会的任何法则,只信奉自己。
我想着,看见眉生摆正脑袋,陷入感慨:“你男朋友,从见我第一面就知道我另有所图,我想给你喂药,他拦着,我要偷拍你的照片,他立马揽住你,不让你单独落入我的镜头,当初我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感觉的这么精准和敏锐,现在我想清楚了。”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声线轻如棉絮:“他懂得我对你的眼神,即使我自认为隐藏的天衣无缝,他依然能察觉,因为他常常这样看你。”
她絮絮许多,我终于长叹一声,一语道出重点:“眉生,无论如何,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我们不是单纯的偶遇,对不对?”
眉生粲然一笑:“乐乐,你思维进步的好快。”她解锁手机,亮光映亮她暗沉的眉眼,划到微信列表某一处,我看到熟悉的名字,心里顿时卧了个大槽,不由得张大嘴巴,指着备注问她:“你们认识?”
姐姐,你逗我?
眉生找到一张像素不太清晰的合照,上面是她俩穿着校服的样子,面容青涩。
“我和何漾是高中同学,都在广州读书。”
靠,真是百密一疏,我居然忘记何漾是广东人,活该我老是被她骂叉烧。
“上个星期,何漾在朋友圈发你的照片和行程图,损你没良心,我当时就注意到你,却还没有十分上心,来云南的确是巧合,我旅游懒得做攻略,直接借鉴你的路线图,事实证明偷懒要遭报应,我今后会引以为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