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其实有些冒昧。萧烬静了一瞬,淡淡答道:“萧烬。”
脾气好到令他自己都吃惊。
不是苍霜。
林羡渔僵直的背蓦然一松。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其实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毕竟苍霜已经死了,三年前,他就死在她的眼前。
仅仅是一双眼相似罢了,兴许他揭了面具,便一点都不像了。
更何况行走江湖久了,见识过那么多易容换形之术,她早就悟出了识人的真谛。
容颜易改,本性难移。要真正识辨一个人,容貌从来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每个人独特的脾性气质,和举手投足间难以磨灭的习惯。
她与苍霜朝夕相处五年,苍霜的一举一动,她再熟悉不过。
和眼前这人有天壤之别。
况且,昨日这男人展现出来的可怖实力令人咂舌,她甚至猜不透他修为到了何种境界。苍霜是什么底子她一清二楚,纵使活到现在,至多不过金丹境。
不是他。
像要说服自己一般,林羡渔又喃喃念了一遍,在心底道:苍霜回不来了。
早就知道的。
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奇人异事比比皆是。
唯独苍霜归来,是不可能的事。
一念至此,林羡渔扯了扯嘴角,苦笑一声。
又恢复了惯常的模样。
萧烬站起身:“跟我来。”
林羡渔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了想以自己目前的修为,跟他打起来怕是落不着好,只能稀里糊涂跟着他走。
这不是去前院的方向吗?
踏进前院的大门,她被狠狠震惊了一下。
乌压压一大片人,跪得满院都是。
昨天她被萧烬抱着离开时是什么模样,现在便仍是什么模样。
甚至温飞元几人的尸身还横在院中,无人敢起身收敛。被吓晕过去的阮清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竟也老老实实跪在她爹尸身旁。
林羡渔情不自禁瞟了瞟萧烬的背影。
这究竟是怎样一尊恶神,能让这些自在跋扈的恶徒们惧怕至此?
明明容貌俊美非凡,心肠……似乎也还不错。
除了提上裤子不认人这点之外,勉勉强强可以在她心里划入好人的行列。要知道在这个世上,被她认可的好人可不多。
匍匐了一夜的众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一眼又迅速埋下头,个个面如土色。
他们既盼着萧烬回来,又害怕他回来之后众人下场会更加凄惨,心绪十分复杂,纠结了一整夜。
萧烬停下脚步,淡淡回眸瞥了她一眼。
林羡渔立刻心领神会——这不就是让她看着办?
看吧,她就说他其实是个好人。
她便从萧烬背后绕出来,背手含笑,径直走到中间那名骨瘦如柴的老头身边。
血蝠老人颤颤巍巍抬起头,对上她笑意盈盈的视线,登时头皮一麻,猛地扎得更低,几乎将整张脸埋进土里:“仙子饶命!”
林羡渔笑出声来。
从前在她面前做小伏低的人倒也多得是,但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却是头一遭。毕竟那些人怕得,就是林羡渔本人。
新奇得很。
她饶有兴致地俯下身问:“不要我做炉鼎了?”
血蝠老人心肝一颤:“小人不敢!”
“你昨日可不是这么想的。”林羡渔拍了拍他的肩,嗓音清甜:“我诚心诚意跟你做交易,你拿了我的报酬,却反过头来算计我。”
血蝠老人两眼一闭:“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林羡渔上下打量他几眼,轻笑一声:“真知道错了?”
血蝠老人狂点头,脑瓜子磕得砰砰响,额头登时硌出血来。
“那起来说话吧。”
听闻此言,血蝠老人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爬起身来,嘴里只道:“多谢仙子!”
他已跪伏一夜,膝盖手肘早就僵硬了,不动还好,一动便是剧痛无比。他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狼狈地挣扎了几下,总算摇摇摆摆站起身来。
刚站稳,眼前便迎面袭来一道黑影,脸上狠狠一痛。
这一拳过来,他仅存的半边牙也和着血咽进了肚里。
血蝠老人拳头几乎捏出血来,可萧烬的目光还落在这处,他只敢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林羡渔甩了甩手,抬手又是一耳光。
血蝠老人猖狂作恶了大半辈子,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一个炼气二阶打成孙子,何其憋屈。可那活阎王在一旁站着,他敢怒也不敢言,只能生生受着,指望林羡渔出够了气,能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这想法直到他被打得口吐鲜血,躺倒在地,林羡渔一脚踩上他咽喉时,才算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