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谶。
苏软看到这两个字时,心底颤了一下,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贺子书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盯着令牌上的字,眸色幽沉,神态并没有太多变动,更多的,像是早有预料的快意,面对旧仇积攒已久的敌意,以及终于撕毁这层自欺欺人的薄布的释然。
苏软松了口气。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接下来就该启程回贺府了。
苏软起身,抵着风沙在车队周围转了转。
大风卷过,马车尾部地面的掀起一层沙尘,露出赤.裸的沙石地面,另外几具尸体凌乱地半掩在土里。
苏软经过,余光里闪了一下,突然注意到那里。
弯下腰,循着视线探去,车底下又是一具尸体,光点就是尸体身下的镜子反射来的,看样子,是交战时遗落的。
她呼吸滞了滞,想了一下,跪在地上,伸手摸了过去。
铁制的镜框在石面划出锐耳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锋利,莫名让人心中发栗。
她把镜子捧在手上,借着阳光观察起来。
这块镜子只有巴掌大小,阳光照着镜面,干净的日光反射在脸上,暗雕的纹路一点点显现出来,苏软越看越熟悉。
“在干什么?”贺子书的声音远远传来。
苏软循声看去,见他正朝这边走来,腰间的银纹小刀反射着亮光,随着动作摆来摆去。
苏软恍惚了一阵,眼睛缓缓睁大,想到什么,后背渐渐渗起一层汗毛,下意识把镜子藏了一下。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突然很不想让贺子书看到这面镜子。
贺子书看见她的动作,脚步顿了一下,愣了一会儿,缓缓朝她走来。
“怎么了?”他在两步远的地方蹲下,视线没放在苏软明显惴惴的手上。
苏软看着他,嘴巴张了一下,又闭上,她纠结地扭回头,握紧了手中的镜子。
贺子书越是这样刻意尊重她,她反而越是开不了口了。
如果是一柄剑,那还有可能是其他原因,但这是一面镜子。
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被很亲的人背刺,那会是什么感受呢?
苏软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转身把镜身递给贺子书,一句话不说。
这不是她能左右的。
贺子书看着她端着镜子沉默不安的样子,愣了一下,眉头缓缓抬了抬,最后不明所以地接过镜柄。
镜柄用牛皮包裹着,镜框交接处镶了一圈红玉,光照在一尘不染的镜面上,映出瓷白的脸。
从镜柄镜框到镜背,规律地,整齐地雕着同一种特殊的纹路。
和他那把银纹小刀一样的纹路。
贺家家纹。
大风袭来,卷起风沙迷人眼,贺子书半蹲在地上,身影纹丝不动。
能拥有贺家家纹的人,除了贺家的血亲,就是宗主亲授的弟子,总之一定是贺家最信任的人。
贺家,有危险。
细小的石子打在身上,击出细密撕裂的疼,苏软捂着脸,担心地看着贺子书。
“你先别急,有可能是段家人掳走你时顺带在你家抢来的镜子,一定是这样的,这镜子看起来就很值钱。”苏软尽可能安慰他。
贺子书不说话,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光线,模糊了眉眼。
苏软塌下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空气安静下来。
只剩狂沙飞舞的声音。
良久,贺子书身影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这是张免的镜子,张免,是我的师兄。”
苏软回神,紧接着道:“是不是你师兄来救你,不小心留下的东西。”
这逻辑也不对,师兄带人来救贺家嫡孙,土匪早就在这里把车队劫了,段家人也把贺子书撵到了天坑,怎么还会在这里发生交战。
再说谁来救人会随身带上镜子?况且这种纹路装饰的镜子,一看就知道是宗门里嘉赏的好东西,怎么可能会把这么宝贵的东西随身带在身上,除非那人准备搬家。
奸细?!
越问越麻烦了……
苏软收了声音,不敢再多嘴。
“那群土匪不是贺家人假扮。”贺子书知道苏软心中的疑惑,僵硬的唇线动了动。
……那就确定有贺家人参与绑架贺子书了。
苏软看着贺子书的手紧紧握着镜子,指节勒得发白,隐隐在颤抖。
她吸了口气,积极道:“你放心,如果真的有奸细,反正不是也没伤到你吗?再说你爷爷身经百战,那么厉害,肯定不会轻易被骗,我们赶快回去告诉宗门,很快就能揪出凶手。”
贺子书没作声,默默起身,将镜子收进怀里,立马朝前走去,一步不停。
“我要回去救宗主。”
苏软愣了一下,连忙爬起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