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鬼伎出没。”
崔绿珠便在后边接口道:“那看来,那鬼伎怕人多。我们小时,就开始常听常见了。”
薛红碧诧异道:“竟有此事?”
张娥须板正地道:“当然有。我们还曾经亲见过。绿珠你说。”
崔绿珠想了想,道:“最近的一次,是大半年之前,黄乐正入夜来舞部调走一名舞伎,当时黄乐正在水廊下等,我们远远地目送那名舞伎出来。”
张娥须一向古板,却也打了个哆嗦,道:“黄乐正只顾盯着这边,没有察觉,我们却是远远地看得清楚,他脚下的水面之上,一直浮着一个女子的人头。”
崔绿珠道:“那女子面容惨白,散着湿漉漉的黑发,画着血盆大口。”
张娥须道:“我们三人当时就骇得要命,再不敢往前进一步。黄乐正见我们不肯过去,还在那里不耐烦地催促。”
崔绿珠道:“然后,那水里的女鬼,忽然就爬了大半个身子出来,抓着他的脚往下拖。”
张娥须道:“还好黄乐正力气大,那一拽之下,竟没能把他拽进去。他当时就屁滚尿流地跑了。”
崔绿珠犹有余悸地道:“我们三个吓得赶紧逃回去。想报告孙内人此事。不过那会内人不在。后来第二天我们也就忘了。”
张娥须道:“不是我们忘了,我们第二天没忘,想找孙内人说的。不过那时孙内人好像发了几天烧,也没来替我们上课。等到她好了,我们就忘了。”
薛红碧听得毛骨悚然,一把拉住孙内人衣袖道:“我小时从来只当这是先人们吓唬我们的故事。从没想到这是真的。”
她战战兢兢地道:“那我们这么多人,鬼伎总该怕我们,不会出现的吧?”
孙内人回过身来,以复杂眼神看了她一眼道:“到见了那位前辈,你便知道了。“
这里是一座破败的道观。
如果不是孙内人特地带她们来,阿秋根本想象不到,偌大的棠梨苑里,古柏簇拥之中,还会隐藏着一座小小的道观。
主殿门匾上题着四个字“司乐之神”,却仅仅是极小极窄的一间厅。
孙内人只带了薛红碧、阿秋,张娥须,崔绿珠进去,殿内便觉拥挤。其余的舞伎,便都手持蜡烛,站在院子里等待。
孙内人轻声道:“这里供的是我们乐府世代崇敬的司乐之神,夔龙。”
阿秋在师门却听说过这个典故。舜帝令夔典乐,于是夔定六律,和五声,调和八音,以定天下。后世孔子称赞,像夔这样贤能的人,一个便已经足够了。
因此,夔是有史可考的第一位大司乐,亦被乐人视为自己的神明。
两道破旧的黄幔向两侧分开,其后陈列着一尊高约三尺的紫铜神兽。其形似龙却无角,一足蹲踞于前,其尾盘卷于后。造型古朴庄重,一望可知年代久远,但光泽浑厚锃亮,显然是时常有人擦拭。
孙内人想必是常来这里。她安然地自香案上取起三枝香来点燃,插入土炉之中,又郑重地拿起两根红蜡烛点燃,炷于烛台之上,然后躬身拜了三拜。
薛红碧和阿秋、乃至院中诸人亦依样行礼。对于她们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参拜本门的祖师爷。
薛红碧低声道:“孙辞,你要拜见的前辈,不会就是这位夔君吧?我瞧他是决计不会反对我们两个白头教习上台表演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孙内人淡然地道:“那位前辈曾经说过,我只要入夜来到这里,将蜡烛和香一起点燃,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内,她便会来此相见。以往我想一个人待会时,多半只是来这里点上几根香。如今我们这么多人秉烛前来,想必早已惊动前辈。应过得片刻,她就到了。”
阿秋闻言便暗自在心中计较:这座夔龙之观如此偏僻,瞧情形平日亦无人打理。而这前辈望见此地一星烛火,便能于半柱香内赶来。那么她所居之处必然离这里不远。
此时棠梨入夜已深,万籁皆寂,唯有风声掠过树梢簌簌。无论夔龙殿中之人,还是院中一众舞伎均手持蜡烛,静默等待,只余各人手中的烛火盈盈,在风中飘忽不定。
孙内人低低地道:“并非每个乐府中人,此生都有机会拜谒这座司乐神观的。以往,只有被选为‘守护者’的人,才会来到这里参谒神明。”
薛红碧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低声道:“这也就是,当年你不愿意做舞部行首,出尽风头的原因。你不想离开舞部和乐府,不仅是因为石长卿。”
她咬住嘴唇。“因为你承接了守护舞部的使命,便永不会离开这里。”
自到来这里之后,孙内人反呈现出一种释然和超脱的感觉。她轻轻地道:“这是在那之后的事。那个时候,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