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路灯由远及近,一盏一盏亮了起来,梧桐旁边伫立了一盏沉默的灯,灯罩下飘飞着雪花。
辽原摸出准备好的NFC芯片贴往她胸口一贴,语调没告白时那么认真,多了两分散漫随意:“我在提前练习。”
“提前告白。”
宋弥新怔了很久,她一直都在拒绝辽原,像一只刺猬,团缩起柔软的腹部,把最坚硬的刺竖给他,想扎痛他的手,最好流血放弃。
她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在保护十六岁的宋弥新,保护她的骄傲。
狂风起,又下雪了。
天气预报说今晚还会有一场暴风雪,暴风雪就要来了,可她的刺却好像在慢慢消失。
天气很冷,刺猬蜷缩在雪地里,慢慢地缩起了一身的刺,硬刺不再像最初那样气势汹汹、故作冷酷,她的刺柔软了一些,如果顺着刺倒下的方向撸,就不会再扎手。
刺猬只是还不肯袒露柔软的肚皮。
辽原看着她,羽绒服的帽子遮住她的大半张脸,她无意识地咬着嘴唇,贝齿来回抵着一处磨蹭。
他有一点近视,度数不高,眼眸眯起,终于看清她在咬什么。
天冷干燥,她这两天忘了涂润唇膏,嘴唇有点儿脱皮,她咬住了翘起的死皮呸呸两声吐掉。
辽原又看笑了,笑完又有点儿无奈,于是开口:“大哥,我在告白啊,给我点反应。”
“哦,”宋弥新终于回神,她指了一下胸口的NFC芯片贴,“这是什么?”
“秘密,”他愉悦地笑了一声,笑声和胸腔共鸣,“回去听。”
“哦好,”宋弥新取下芯片贴放进羽绒服口袋,跺了跺雪地靴,靴子上的雪花掉落,“快走吧,送你出去。”
“别送了,冷。”
辽原转过身,背对着风口点燃一支烟,然后,背对她大步走开。
骨骼分明的手拿着一支烟,拿烟的手自然的垂落在裤缝中线,一星火烧的红在他指尖绽放,男人步调悠游闲适,背对她一挥手:
“让你看着我走。”
他迎着狂风走,与风向相对,夹烟的手指凑至唇边,烟尾的火光蹿起一瞬又熄弱,微张的薄唇漾出灰白雾气,眨眼让风吹散。
暴风雪来了,风暴卷着大雪呼啸而至,眼睛里飞进三两粒雪花,冰凉激得瞳孔一缩,男人劲拔的背影变得模糊,唯有他指尖那抹猩红告诉她,他在迎着风暴走。
薄唇呼出来的烟雾融进冷风,风的小尾巴勾着烟草的热,冷热交织,凛冽且生机勃勃。
冬夜里的刺猬伏在雪地里,哀鸣一声,恹恹地收起了全部的刺。
刺消失了,雪地里的刺猬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只火红的狐狸,小狐狸一溜烟跑远,雪地印下两行杂乱的足迹。
回到家,宋弥新找出手机扫了一下芯片贴,是一首邓丽君的经典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唱歌的声音温柔缱绻:“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教我思念到如今……”
她听完了那首歌,歌曲末尾又过去半分钟,在电流声的滋滋作响里,随性的嗓音响起:“过期沙丁鱼罐头更好吃,原因是罐头里的鱼油会充分浸入鱼肉。”
男人似乎感冒了,说话声里带着点儿鼻音,若有若无的撩。
“过期暗恋罐头更适口,原因是第一次心动的人,十年以后还是会心动,”嗓音不疾不徐,“等你想打开那罐过期暗恋罐头,就把芯片贴还给我,那代表着,你准备答应我的告、白。”
“宋医生,”称呼礼貌克制,紧接的下一句却狂妄大胆,“我要你为辽原这个名字,心动一次、两次、万次、亿万次。”
她垂下眼睫,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不受控制,在黑暗里,有天气预报的声音响起,音量渐渐减弱,他笑了一声,嗓音娓娓不倦:“转播一条天气预报,预计今晚傍晚至次日晚上,我市自东向西将再次迎来橙色暴雪,橙色暴雪预警持续两日,强降雪的同时会伴随6~8级大风,请广大市民朋友出行小心、减少出行。”
然后是翻书的声音,窸窸窣窣,停在了某一页。
“他掸去斗篷上的毛发,他指着冰峰起誓,”像是很晚了,声音多了些许困倦,鼻音浓重地打了一个哈欠,“睡吧亲爱的,我必如雪崩再来。”
“摘自苏联作家、诗人,鲍利斯·列奥尼多维奇·帕斯捷尔纳克,梦魇。”
“晚安,宋医生。”
NFC芯片贴里录入的东西至此全部播放结束。
反扣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响震动,拿起一看,微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三人小群,小群的群名叫做:三口之家。
用脚想也知道是隋意取的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