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
小姑娘披着玫红色的衣袍,衣领衣袖处皆用绒毛点缀,衣摆处还有层层叠叠的绣花,一看便知道那大袍不会便宜。
鞭炮声响起,周围散发着浓烟,鼻尖涌入一股硝烟味。
向荆久久没有离去。
他看着那个小姑娘双手捂着耳朵,笑得开怀,眼神清澈透亮,似乎比月光还要耀眼三分。
她好像没有什么烦恼。
人与人之间是果然是不同的。
有人生来如天上明月,而有人生来如地上贱土,而他和不远处的姑娘,就是明月和贱土的区别。
他还是羡慕的,向荆想。
谁不羡慕呢?
鞭炮声消失,烟雾散去,鼻尖阵阵硝烟味。
不远处笑颜如花的小姑娘抬眸看过来。
看到他的身影,她眼底露出惊讶,随后脸上浮现尴尬,她装作自然移开了目光。
向荆移开目光,抬脚离去。
“阿荆。”
听到李叔的声音,他回头。
“李叔。”
“今日木雕不好卖吧?”李兴民开口。
今日的雪下地大,好些人家都窝在家中,根本没人上县城。
李兴民弯腰摸摸向荆的头发,他往竹竿顶看上一眼,密密麻麻挂着木雕。
向荆点点头,如实道:“今日大雪,县城里没几个人。”
“你在这里等着李叔。”
说完,李叔跑进谭家。
谭意看一眼跑进去的李叔,又看看堆放着鞭炮的竹筐,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这个时辰,六善村的人都在吃年夜饭,除了风声,周围寂静的很,鞭炮的浓烟被风吹散,偶能看见村民家中的点点烛光从窗子透出来,火红的鞭炮碎把雪路染得通红。
向荆穿着旧衣,肩挑着竹竿,一身风尘站在乡道上,与新年好像格格不入。
两人隔着一丈的距离相对。
不知道这个距离算不算离他远点?
思索再三,谭意觉得还是早些进屋好。
她弯下腰,双手拎住箩筐两边的粗绳,打算把鞭炮给拎回去。
只是谭意低估鞭炮的重量,高估了她的力气,她费了吃奶的劲,脸都憋得通红,箩筐还是一动不动。
谭意没办法,只能放弃,她局促站在家门口。
幸好没几个功夫,李叔手里捧着两个红薯跑出来。
“你婶子种的,拿给你和向大叔尝尝。”
李兴民也想给些好的,但阿荆不喜平白无故受旁人恩惠,以往他们送出去的东西,都会叫他原封不动还回来。
温热红薯撒发热气,暖和贴在手心上,轻微的甜香气阵阵往向荆鼻子钻。
他已经一天半没进食了。
挨饿对他来说是寻常事,从小到大向荆挨过数不清的饿,经常饿得头昏眼花,饿极了四肢无力,目光模糊,肚子焦灼得像被放在火上炭,
……那种感觉难受至极。
向荆伸出一只手保住红薯,嗓音哽咽,“多谢向叔。”
李兴民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今儿吃年夜饭,向叔估计在等你。”
向荆点头。
走之前,他鬼神使差往屋檐下看了一眼。
谭意还俏生生站在哪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这边。
向荆站在李家门口,看见庖厨升起的炊烟,最终转身走了。
要是他在,刘翠花跟吃了炮仗似的,搅得爷爷都没有办法吃顿年夜饭,还是等他们吃完再回来。
他走过一家家烛火明亮的屋子,迈进村尾不远处的破庙。
向荆摸黑进了寺庙,倚靠在暗红色的大箱子旁。
他呆坐很久,直到怀里的红薯渐渐没了温度,他才剥了皮一口咬下,狼吞虎咽把红薯吞进肚子。
稀薄的月光从破烂的瓦片中照入破庙,照出供台上威风凛凛的关老爷。
关老爷面容硬朗,身材高大,只是手中拿着的大刀不见了,身上沾满了蜘蛛丝。
破庙以前供奉着关老爷神像,后来因为村里人没银钱修庙,直接废弃了,渐渐也就没人到这里来。
向荆看着高大威猛的身姿,低声道,“我自己都吃不饱,没钱来供奉你,只能对你说一句,新年好。”
头顶的房顶空上一大块,白茫茫的雪花飘进来,有些融化在半空,有得落在地上,转瞬而逝。
向荆没读过书,但他见很多读书人都会说瑞雪兆丰年,而今年的雪尤其大,所以,明年会更好
吧?
吃完一根红薯,他推开一旁暗红色的箱子。
暗红色的箱子经过年岁的腐蚀变得更加陈旧,边边角角还有老鼠啃烂的洞,瞧着是个庞然大物,其实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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