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镇上买的,有得给你吃就吃,再说就不要吃了。”李翠花虽有意压低声音,向荆还是听得清楚。
他低垂眉眼,认真把猪食一勺勺倒进泔水桶,刚煮熟的猪食热气翻腾,裹得手背发烫。
向荆不止一次见李翠花拿村里人的东西:摘别人田里的菜、拿屋檐下的腌菜、鸡蛋……还有腊肉,可惜村里人只会盯着他这个灾星,似乎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做的。
屋内安静一会儿,随后是椅子摩擦泥土地的声音,他爷爷的声音传出来,“我去外面叫阿荆来吃。”
“吃什么吃?向德,你说你窝囊不窝囊,他都害死了你儿子,你还赶着上去!”李老太嗓门大,声音又尖又锐,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得人心底不适。
隔壁彻底没了声响,向荆提着泔水桶去喂猪。
喂完猪后,向荆脱下薄棉衣细细打量,果然沾上了污垢。
今日他刚走到村口,就被一帮妇人逮住,让他把林萍家的腊肉交出来,他一整日都在县里卖木雕,压根没见过什么腊肉。
不等他开口,就拖着他往谭里正家去,说要给林萍讨公道。
那时村口有几个看热闹的孩童,往他身上砸石块、雪团,把棉衣弄得脏兮兮的。
棉衣上沾的灰色痕迹很顽固,干搓不掉,向荆拿雪覆盖在棉衣表面,把棉衣沾湿后,用手细心搓去污垢。
洗好后,他穿上棉衣钻到被子底下闭上眼睛。
被子厚实轻薄,还沾着丝丝暖香,向荆觉得很窝心,他用用下巴蹭蹭被子。
今夜,大约是能睡个安生觉了。
……
屋外阵阵公鸡鸣叫,向荆睁开眼睛,透过茅草间的缝隙,看见弯月高挂。
黄泥屋一片漆黑,等眼睛适应黑暗后,他下了床。
离开被窝,突如其来的寒意让手臂上鸡皮疙瘩冒起来,向荆抱紧双臂。
他蹲在地上,让身体渐渐适应寒意。
皱成一团的棉被在他面前,昨日还整洁的棉被落稻草碎苗和积雪,染上一块块污渍。
向荆心疼,就着水擦干净,把它叠好放在床头。
茅草堆旁边的陶瓷片上放着一碗米饭,最顶上是一块块肥肉相间的腊肉。
是上等的五花肉,怪不得得花一两银子呢。
向荆拿起碗筷,大口大口把腊肉和米饭塞进嘴里,这都是用他的钱买回来的,他当然要吃。
腊肉上覆盖一层白腻腻的猪油,腊肉底下的米饭粒粒分明,腊肉伴着米饭吞进嘴里,油腻感涌入鼻腔,引起一阵反胃,干呕声在昏暗的黄泥屋响起。
向荆坐在稻草堆上,一口口吞入生硬的米饭和腊肉,吹了一夜寒风的饭菜,就算嚼得稀碎,咽下去也划着嗓子。
吃完后,向荆简单漱口,把昨夜熬好的猪食倒进去猪栏中,又喂了鸡,匆匆挑着木雕上县里。
……
寒风呼呼吹啸,把窗户吹得咔咔作响,扰得人心浮躁。
谭意躺在床上干瞪着眼儿。
她认床了。
姨母说小孩长身体,不能睡太软的床,她以前的床只简单铺一层软垫,现下睡的床底下铺着好几床棉被,软塌塌的。
她躺在床上时,大半身子凹陷在被褥中,动上一动,另一个地方也跟着凹陷下去。
翻来覆去睡不着,谭意不免想起奶奶讲得往事。
谭意出生那年,她爹谭延还在隔壁县读书,一个月回家一次,家里全靠谭老太和谭意姑姑谭绣方的接济。
怀胎六个月时,她娘萧晴日渐消瘦,得花钱补养身子,谭老太托村里李婶照顾她,随后去了县里做活计。
原本谭老太是打算做两个月活计,等儿媳怀胎八个月时便拿着银钱回去照看她。
谁知县里的东家突然说得再干半个月才给工钱,谭老太没法,再者她想着就半个月,家里估计不会有什么事。
谁知就真出事了。
第八个月半,谭意就迫不及待要出来。
她出身那晚,春雨下得很大,她娘亲疼得走不动,费尽力气也才推开门。
最后是李婶整夜心绪不宁,觉得不安心匆匆过来看一眼,这才看到倒在走廊门口的萧晴。
生产前受了凉,再加上胎位不正,萧晴难产了。
太阳出来时,谭意从她娘肚子里出来,只是萧晴没了声息。
三月初五,谭老太提着鸡鸭鱼肉回家时,看到萧晴凉掉的尸体,还有一旁嗷嗷哭喊的谭意。
她娘亲死在了她出生那日——三月初五早间。
谭意翻了个身,重重叹气。
院子养的鸡开始叫唤,一声比一声叫得高昂。
躺床上久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谭意披着大袍摸黑下了床,屋内昏暗,只能隐约瞧见木具位置。
谭意走到窗边,垫起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