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全拿来给卢筠清置办衣服和纸笔。
所以,卢筠清穿得虽是粗布衣服,通身没有一个补丁,反观樨叶一家三口,却是补丁摞补丁。
樨叶走了十多里路去镇上,买来笔墨纸砚给她用,陈仲明却只能用树枝在地上学写字。
陈仲明四岁就跟着樨叶在灶台边打转,帮着洗菜、添柴,她却只需在饭摆好时洗干净手上桌;吃过饭,陈仲明帮着洗碗收筷,她只需要散步消食。
陈仲明做错事时,樨叶会打骂他,卢筠清偶尔淘气,樨叶却只是拉着她的手耐心劝解。
……
陈仲明是个老实孩子,父母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让着姐姐,照顾姐姐。
最初,卢筠清当他们是一串串代码,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可是经年累月,他们已不是面目模糊的代码,而是有血有肉有温度的活人。她摸了摸自己袖口整齐的针脚,又想起白日里陈仲明那破破烂烂、露出一截脚踝的裤管,不由眼底发酸。
她决定明天就把纸笔都给陈仲明,自己用树枝写字就行,她练过几天毛笔字,学这个世界的繁体字并不难,倒是陈仲明的字像蚯蚓爬,得好好练习。
还有,本月不能再让樨叶给她置办新衣了,改成给陈仲明做新衣……
早晨起来,樨叶和陈大柱已经扛着锄头下了地,留下锅里尚温的粟米粥、两块红薯、一小块白面饼。
陈仲明照例把白面饼放到她盘里,卢筠清把盘子推到他面前。
“姐,白面饼是你的。”陈仲明抑制不住地咽了下口水,却还是坚决地推回了盘子。
“你在长身体,你吃。”卢筠清又把盘子推到他面前,“白面饼我早就吃腻了,太硬了,没味道,还是红薯好吃,又甜又软。”
“可是,阿娘会骂我。”陈仲明低声说。
“没事,我不告诉她,快吃。”
陈仲明终于点点头,抓起白面饼大嚼特嚼。
午睡醒来,卢筠清和陈仲明一起去河边挖河蚌,打算给家里晚饭添点肉。河边聚集了很多半大孩子,有的在凫水,有的在打水仗,也有跟他们一样挖河蚌的。
卢筠清正低头拿木棒探寻河蚌,忽然听到身边的孩子呼啦啦全上了岸,向不远处的土路上跑去。
“阿姐,快看,来了一辆大马车。”
陈仲明抬起袖口擦了擦鼻涕,指向前方,那是村里唯一一条宽到可以通行马车的路。
卢筠清直起身子,见一辆气派的四轮马车停在路上,车前是两匹高头大马,两侧跟着十来个随行的侍从。
她在这个村子里已住了五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气派的马车,村里的孩子更是打出生起就没见过这场面,他们好奇地围聚在马车周围,又不敢靠得太近。
一个贵夫人搀着婢女的手下了马车,向他们的方向走来。随着彼此间距离越俩越近,卢筠清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显然,贵夫人是冲着她来的,她走得着急,完全不顾自己飘逸的裙摆拖在地上,也不在意精致的笏头履溅上泥点。
终于到了近前,贵夫人甩开婢女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河水里,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喜极而泣。
“清儿,我的清儿,姑母总算找到你了!天可怜见,兄长的一点血脉,总算没有断!”
原来,这位贵夫人正是卢筠清的嫡亲姑母卢知婉,当年胡族攻进溧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卢筠清的父亲卢知越身为溧城太守,为守城而亡,母亲在部曲拼死护卫下逃出城外,本要去投奔这位小姑子,却在途中染病而亡。
婢女樨叶带着五岁的卢筠清,遇过几次劫匪后,意识到自己带着小姐去投亲不仅很难,还可能把命搭上,便带她回了老家隐居下来,同时暗中打听卢筠清姑母的消息,终于在一个月前搭上了线。
为感谢樨叶对卢筠清的照顾,卢知婉给了他们夫妇许多金银、田地、耕牛,就这样,卢筠清离开了樨叶一家。
姑母拉着她的手上了马车,告诉她什么也不用带,衣服、鞋履、纸笔、玩具都有新的,她唯一的随身物品是一只青色小木箱,里面是父母留给她的几样物品。
离开那天,拖着鼻涕的陈仲明跟着马车跑了很远,眼泪在黑黢黢的脸上流成小河,他边跑边喊“阿姐,你等着,等我去找你。”
卢筠清也哭了,一方面是感叹这死水般的生活终于有了变化,另一方面,她也着实舍不得樨叶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