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的时候。
等汤汁流出她的嘴角,顺着脖颈淌进衣衫时,那种又黏又湿的感觉分外难受,她只得喝下。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终于掏出手帕替她擦了脖子上的汤汁,淡淡道:“不吃饭除了伤害你自己,伤害不了任何人。这么幼稚的方法,用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景玉不说话,像一个犯了错被大人教育的小孩子。
“若你生气,愤怒,就应该多吃饭,才有力气去做想做的事。伤害自己,是蠢货的行为,我从不死在瞧不起的人手上。”
“看着我做什么?”
景玉看着容玄,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这句话她是不是听过?
一些画面如皮影戏般在脑中闪过,她好似看到了一群人的身影,听见他们对她说话,却太模糊,听不清。
她屏息敛气去听,忽然,心口一阵一阵抽痛,似被数十根针扎一般,连呼吸都疼。
疼得她抱头喊叫,竟然一口气没抽上来,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小柳条从凳子上弹起半丈高,浑身毛发直竖,叫声像挨了一刀的鸡:“姑娘死了?!”
容玄把她脉搏,微笑道:“再一惊一乍,她不死,也会被你吓死。”
小柳条立刻捂住嘴巴,两只眼睛转来转去,不出声了。
少女光洁的额头上布满密密的汗珠,双眉几乎要拧成一条线,唇瓣干燥,似一朵即将枯萎的秋花。
“殿下,姑娘会不会一直这样痛苦?不如,请大夫为想想办法吧,她肯定也很想记起来。”
容玄负手立在床前,没有说话。
“记起来也是痛苦,或许更痛苦。”
他没有说这句话,他只说了一句:“仔细照顾她。”
-
不知过去几刻,景玉才幽幽转醒。
小柳条正拧了热帕给她擦拭额头。
“你能告诉我以前的事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景玉靠着软枕,脸色白得像被水打湿的纸。
“姑娘,您真的想记起来么?或许记起来更痛苦。”
“记不起来我也很痛苦。”
她抓住小柳条的手:“若是你,你宁可要糊里糊涂的活下去,还是买明明白白的痛苦?一个人,若是连属于自己的记忆都扔了,那她还能是她吗?”
小柳条垂眸思忖片刻:“可是人有时还是活得糊涂点好,人活着,不就是要尽量开心吗?忘掉痛苦的事,不也是老天的一种疼爱吗?人为什么总是喜欢给自己找痛苦呢?”
景玉只有闭上嘴。
当遇到一个想法完全向左的人时,最好的法子就是闭上嘴,停止争论,去睡觉。
改变别人的想法就像改变容玄的衣品味一样难。
妄想改变别人的人,通常都是不太聪明的人。
帐顶挂着一弯月。
景玉失眠了。
她像一张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绵绵愁思缠绕心头。
准确来说,她并没有失眠,失眠至少还有睡着的时候,她却处于睡睡醒醒间,比失眠更难熬,比没睡更累。
她以前竟是识得那个无赖和麻花辫小姑娘的,她竟还似很关心她……
她长长叹了口气。
她之前是很想恢复记忆,但是么,朝廷和苏大哥势不两立,若她恢复记忆,说不定就不忍心看他们任何一个人死去。
任何人死去,她都会很伤心。
但她实在是想多了。
不管她是否想恢复记忆,这种事绝不是她能决定的。
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一生中有许多事都不是能自己决定。不能决定的事中,时常也包括自己的事。
就好比景玉思考了许久,终于思考累了,神思模糊,正欲入睡,唰地一声,帐帘已被人掀开。
她想睡,这人却好似故意不让她睡。
帐中光线昏暗,景玉还未坐起身,只见一个模糊人影已冲到床边,披头散发,身如枯骨,不是瘦,而是只能用“细”来形容。
景玉悄悄缩到床角,锦被裹住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警惕地问道:“何人!?”
那人却似乎在床前站成了一株枯木,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
夜深人静,不论是谁的床前站着这样一个人,都一定会害怕的。
昏暗的火苗腾起一缕黑烟。
景玉终于看清那人的模样。
一张比纸还白的脸,一双比比夜还黑的眼睛。
火星映在她的眼里,像是漆黑的树林里浮起点点鬼火,她的表情又平静得更吓人。
“你忘记我了?”
不用景玉回答,因为她似乎在喃喃自语。
“莫非你连他也忘记了?你怎么可以忘记?你怎么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