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师隐正坐在武斗台台沿,左腿屈起,右腿悠闲地晃来晃去,手执一块干净白布慢慢擦拭着佩剑上的血渍。
身后从官们搬动着刘午德的尸体,身前几个考生退后几步站着,不远处西武斗台的考生也又怕又好奇地往她这里看。
“一群废物。”她嘴中轻轻吐出这四个字,离近些的人听得清楚,但她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能不能听到。
“你故意的。”
梁封城走到她面前,微微抬着头盯着她,双目充斥着红血丝,双手因气愤而发抖,“级降二等,下场你再杀一个,再降一等……还没等我抽签抽到你,你就被强制驱离考场了。”
薛师隐一边继续擦着佩剑,一边低头微笑着看着他,“对呀。”
梁封城呼吸变得急促,手中长剑如尚未淬火一般灼得他掌心火热,当即拔出指向台上的薛师隐,“竖子无耻!”
有从官看到他们吵闹,眼见梁封城就要动手,人还没过来就喝止道:“考生住手!”
“梁封城!”谢遄不知何时从西武斗台跑了过来,难得没了初见时的正经风姿,直接抱住梁封城的右臂往后拉,“这什么地方?你现在动手会被赶出去!”
见完全拖不动他,便从地上捡起刚刚被梁封城扔下的剑鞘套回剑身,改为向后拽玄铁长剑,压低声音道:“卫方垣当日冲在你前面,你现在和她打起来被赶出去,当日他又何苦帮你!”
听了这话,梁封城渐渐平静下来,随即甩开谢遄的束缚,没有继续向前冲。
台上的薛师隐擦完了剑,颇为可乐地看台下这一出友情深厚的戏码,悠悠道:“看来这世间还真是不公。梁公子这脾性在偌大的邢都简直寸步难行,居然到什么地方都有人相助。”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两人身后的某处,然后又将视线挪回梁封城身上,“我看来是没机会和你打一场,不过能让梁公子遗憾终生不能亲手为兄弟报仇,我也算得一个人物啦?”
她翻身跳下武斗台,凑近梁封城,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梁公子这条命,本也不是我能取来的。……有人很需要你的命。这武试我要走到哪一步,全看梁公子留到什么时候。”
“什么意思?”
“我算是——来给公子保驾护航的?”
梁封城蹙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师隐短叹,“闲人。正如公子所说,无亲无友,无家无室。”
“你来自西沙原,你是杀客世族薛家的后人。”
“既然知道得这样清楚,公子不如去查查看,薛家在这世上还有几个活人呢?”薛师隐对他轻易猜出自己的身份并不震惊,反倒问了一句:
“眼瞧着就要滚出考场了……听说公子入京时交了位好友,两人关系非常?有人很不喜欢您擅自交朋友的做法。所以托您的福,离了考场,我还且有事做呢。”
说完就要越过他走向别处,却被瞬间狠戾起来的梁封城一把拽住了肘弯,
梁封城早没了王公子的形象,眼下正怒目圆睁、咬牙切齿,手上用了狠力紧紧钳住薛师隐的胳膊,吐着字仿佛要将她切碎一般。
“你敢——”
薛师隐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戾震慑住,却也只是一瞬间便恢复平常。
“敢与不敢,这事情怪不到我头上。”她凑近王公子的耳侧,“您是被选中的人,您身边可不能有杂碎……”
……
“为何不立刻将她驱离考场!这简直就是在考院谋杀!”
“从什么时候开始,无因阁武试考院变成了一个可以肆意杀人的地方?”
“这不符合刑律,这不符合刑律!”
“……”
有考生逐渐反应过来,纷纷跑到凤台前找从官要一个说法或处置,可喊了半天,也只有从官自主阁带来的主审官的一句话:目前,无人无由可将薛师隐驱离考场。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若再杀一个人,薛师隐自己也会被驱离考院,但仍然没有任何合理缘由去阻止薛师隐在后日的六场杀人。
没有人能阻止薛师隐的这一场屠杀。
这场闹剧唯一的结局就是让薛师隐继续杀人,然后才能根据无因阁考规将她驱离。
于是众人的愤怒又变成了惊惧,开始祈祷自己六场不要抽到薛师隐同组;更有甚者,连眼下正在进行的第五场都无心再战,与其赢了再去受那折磨甚至被杀,不如止步五场,至少能落个成绩不错的名头。
弃剑者,弃考者,弃前程者,弃军者。
陈竟省站在主阁窗边,静静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考场的喧闹持续了很久,整场比试都混乱不堪,除却自行退考的几人,余下成组的对抗也没有顺利进行,考生根本无心对打,大多草草过了几招就结束。
等到五场草率地结束,今年无因阁武试最终余下的八人也就决出了。
膳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