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谓梁大公子说张伯要扶,哑巴吃黄连的张伯便不能好好走路。
自然,洗霜侍卫的扶也不是一般的扶,扶老人家走路总不能走得太快吧?顾着老人家腿脚不便,肯定是走得越慢越安全,一步路要走十步的时间,走两步还要停下歇一歇。直到眼看着大公子昂首阔步、轻车熟路跑去傅府书房,洗霜也便不再需要拽着要往前跑的张伯,随着他一路小跑去通报了。
傅府书房,正练字的军务大臣被大张旗鼓进门的家伙吓了一个激灵。
这位傅老大人从军数十年,直至多年前交了兵符不再上战场,这才卸了甲衣留京开始过安分日子。可惜发妻于七年前西去,如今膝下两个儿子,一个从军,一个整日游荡在外,这位孤独又可怜的老将军只能自己在家练字读书消磨日子。
“没规没矩!”还当是哪个没规矩的下人,谁知一抬头,竟是一张最不想看见的熟面孔。“……封城?你怎么又来了?”
梁封城要在张伯追来之间见到傅展,进门时难免冲动,先对傅展见礼致歉,“傅叔叔勿怪,我这是太想您了,着急见您呢。”
“……”这话说出来,你小子自己信吗?
“着急?你好好在家待着,别动不动就来我府上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傅展低头继续写字,一副两耳不闻封城事的沉默姿态。
好在梁封城脸皮可薄可厚,对待这样强硬的态度,他很是明白委婉的道理。于是坐在书案对面,撑头欣赏起傅老大人的字来:“蚕头燕尾饱满柔婉,傅叔叔这一手宽隶真是好看。”
傅展不听不看,当这屋里再没第二个人。
“不过傅叔叔毕竟在军多年,若说手里的字,还是您的正楷苍劲有力,如游蛟龙,更有军人气概。”
傅展手下的笔尖一停,接着又继续慢慢地写下去。
梁封城向前倾着,装作不经意地问:“说到这个军营——傅大哥自关北山随军拔营赴西南,真是辛苦啊。”
“……”这话头转的可真是快。
“原本驻守关北山的是褚平安将军,可如今褚将军拔营赴西南,那如今会是何人镇守北境呢?”梁封城偷偷看着傅展神色,“刘伍屏将军,现在岘州练兵场,倒是离得近……”
傅展再也忍不下去,将手中的小羊毫轻轻放下,对还在分析情势的人说:“你不必在此套我的话。肃王爷有命,不许你过问北境军情,你便是在这儿说穿大天去我也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梁封城见他松动,忙凑上去软磨硬泡:“傅叔叔,父亲不许我过问是一回事,您偶然提起、被我偷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了!我今日过府探望您,方走到书房门口便听到您在里头同人探讨北境军务,我就趴墙根儿听了一通——这说辞,应付父亲也算是足够了!”
“……”傅展心累,你当你爹二傻子呢?
傅老大人长叹一声向后靠去,看着自己书房顶上繁复精美的漆纹,脑中飞速闪过无数可能。
见他一直不说话,梁封城也不催促,太过啰嗦总是要惹人心烦的,左右他不差时间,便在此一直耗着也行。
良久,傅展终于开了口:“既然猜到了,何必又跑来问?”
刘伍屏。
四品武将,手下尚有五万兵将和来自本家的三千死士,岘州练兵场的最高长官。
其实刘伍屏也是个能力超群的将领,可若是去北边,那和镇守关北山多年的褚平安还是差远了。
“谁举荐的他?”梁封城问。
傅展没说话。
“总不能是老四!”原本只是想起四皇子建议褚平安支援西南这事,梁封城没忍住开了个玩笑,谁知傅展的神色瞬间不对,这倒让前者的笑意直接僵在了脸上,“……您开玩笑吧。”
四皇子陈竟舟,当今皇后的第一个孩子,深受宠爱,虽善工事,但也是个全才。军报入京时正好赶上四皇子同陛下商议要务,如此情景下他说上几句也是合理。
可梁封城不解的是,西南来犯,最应当是调遣距离最近的岘州、坪洲两大练兵场的兵力前往支援,而不是将本应回京、远在关北山的褚平安调去增援,此举岂非毫无道理?
大军长途奔袭,几乎跑过半个南元才能到达战场,莫说战力亏损,恐怕敌军不战而胜都不是没有可能。??
傅展岿然不动,以铁一般的身姿告诉梁封城:
你又猜对了。
张伯在书房门口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揣着双手一头黑云走出来的梁大公子。可这位大公子如今全然没了方才闯门的气势,甚至都没留意站在一旁的张伯,径直闷头走了出去。
张伯疑惑着,推门进了书房。
“总是拦不住,我这还没进门呢就被那洗霜侍卫抓住了,根本不能提前来向您通报。”
傅展端着盏茶站在窗前,悠悠道:“莫说那洗霜一身的功夫,就是他不跟着来,王公子身份摆在那里,非要进门你也是拦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