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一中,她实在是乏善可陈,成绩平平无奇,外貌也无可称道。唯一擅长的大概只有伪装,也只是为了克服那种在别人面前一文不值的心态。
装作平和,装作不在意,装作安于平凡,后来装得她自己都信了。
她还记得上小学时,晚上躲在被窝里看同学借给她的漫画,被母亲蒋志梦抓个正着,蒋志梦直接拿着那本漫画去找了同学的家长,即使到现在,她也不愿回忆当时那位同学控诉的眼神。
后来没过多久她学会了给书包一层书皮,外头看着是中学生教材全解,里面却是爱情小说,她装作认真复习功课,正经危坐地在台灯下读师太和李碧华。
也许从那时起,她就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或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虚伪。
除了伪装之外,她勉强称得上擅长的可能就是外语。只是因为他用一句“江微英语很好,能帮助我学习”为借口,当面回绝了白芩芩换座位的请求,从此她的英语更加好得无可撼动。
为了捍卫那点“近水楼台先赏月”的权利,她很是下了一番苦功。
可后来他还是跟英语不算优秀的白芩芩在一起了,显得把那句无心之言当回事的她尤其可笑。
店里正在放《最佳损友》。桌上的火锅咕噜噜冒着热气,白雾一阵阵地模糊着食客眼前的视线。
“你不觉得这歌很应景吗?”
他说这句话时,那首歌正唱到“从前把酒倾通宵都不够,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
她不置可否,“是吗?我倒没什么感觉。可能是电视剧看多了,好像同学火锅陈奕迅几个要素凑齐了,就一定要催着人哭似的。”
“高中的时候,我一直把那个坐在我旁边的人当成最好的朋友之一,直到有一天,这位朋友突然在我的人生里不告而别。做了三年同桌,多少也该有一点友谊,她却说斩断便斩断。这人可真狠心,你说是不是?”
江微忍不住想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原来他是来兴师问罪的,质问她凭什么敢一声不吭地消失。
原来是他那颗骄傲的自尊心,因为被她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伤害了而感到耻辱,所以才在重新遇见她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到她,企图获得一个迟来的道歉,让她请求他的原谅,他再轻飘飘地宽恕她,从此以后还是那个站在云端人人仰视的林聿淮。
很可惜,他打错了算盘,她不会如了他的愿。
江微笑了笑,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其实从来没把你当朋友,一点友谊都没有,所以对她来说,一刀两断并不是一件难事。”
这是实话,她没把他当过朋友,因为她从来都爱慕他。
而他明知这一点,却以为做不成恋人还能继续做朋友,试图逼迫她承认他们之间只有友情。
而对江微来说,既然不算爱情,那连友谊也一并没有了。
透过雾气,她看见他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刚刚看起来不错的胃口好像又消失了,动作慢了下来,不再往里下东西,草草解决碗里的食物,便放下了筷子。
气氛沉闷得可怕,明明锅还热着,却像一桌残羹冷炙。
见他没有继续吃下去的意思,江微拿出手机,扫了桌上的码,边结账边说:“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被我这种人踩了一脚,所以记恨至今,但我也并不是很想跟你道歉。从前的那些事情我很少想起,更说不上怀念。大家现在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何必惦记着那点前尘往事呢?这顿算我请你,我想我们以后就不要浪费时间再联系了。”
说完这番话,她没去看他的表情,直接出了门,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车内的电台在放麦家瑜的《好得很》,主播正温言宽慰因见到前男友和他的现女友而痛哭的听众。她在歌声中一遍遍回味刚才的最后一番话,觉得心里是从没有过的痛快。
司机从后视镜望见她,乐乐呵呵地说姑娘,什么事这么高兴?她抬手一摸,才发现脸上的肌肉仍笑着。
她收起笑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张爱玲写曹七巧,季泽上门来找她,并非是因为对她怀有旧情,而是撺掇她卖掉手里的田地,她对着他干笑得太久,上嘴唇粘在了牙仁上。
她感觉自己的上嘴唇也快粘到了牙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