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眼前又模糊起来,她记起娘亲说的话,忙眨了眨眼止住泪,低着头继续数步子。
行了八百八十八步,背后的仆人才停下。一路随行的妇人站在门前又说了些吉祥话,才领着她进屋。
门槛很高,云朵穿得厚重,费了些力才跨进去,屋内烛火烧得旺,照得眼前的盖头更加红艳。
妇人将她扶在床沿坐着,再次说了些吉祥话才离开。
随着远处的关门声响起,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片。
云朵端坐在床边,浑身绷得如上紧的弦,默默地等。
从进了屋,她才有了几分真切感,今日嫁的夫君,是沈誉。
她又想起阁楼上的长衫公子,和那日咫尺的脸,还记得他比湖底天空还深的眼神,那湖水般清冽的嗓音。
她脸也热起来,局促地低下头,想着等下沈誉来揭了盖头,她该如何回应。
他见着自己,会不会认出她来。
可转瞬又想起自己平日里去那湖边穿的都是些粗布麻衫,做的也是些粗活,成日灰头土脸的的,那天面对面时还在哭,多狼狈,还是别记住的好。
话说回来,若他真是记得自己,又能如何。
凭他这样的家世,想来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说不定早就将她视作过眼云烟罢了。
她心下一时也拿不准是想沈誉记得她还是记不得她,手指绞在一起快沁出汗。
目光落在手腕处,早上娘亲给的镯子还戴着。
云朵手指松开,轻轻抚着。
换喜服时,她怕被人看见镯子,就藏在小衣里,上了轿子才悄悄摸出来。
镯子上面还刻着如意金行的字样,沉甸甸的的,大小却正合适,想必是娘亲亲自去换的。
她没别的奢望,只盼着娘亲住到云府里,能过得好些。可又想起来云夫人,只怕...
云朵忍不住长叹一声,轻轻咬着唇。
她头有些发昏,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从昨晚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今天更是连水也没喝上一口。
云朵有些坐立难安,缓缓抬起头。
卧房竟比她和娘亲在扬城住的房子还大,里外两间,用月门隔着,上面摆着些瓷器花草,被烛光照得莹莹如泽,透过镂空的雕刻,能望见外间桌上摆了许多吃的,映着满室喜色,不禁让人食欲大开。
四下都静悄悄的,连声虫鸣也没听见,沈誉也不知道何时会来...
云朵犹豫了会儿,忍不住将盖头掀起来,小心起身,蹑手蹑脚地快速跑到桌边,飞快地抓了把红枣又跑回来。
阵阵甜蜜散在嘴里,入口生津。
偷吃的姑娘脸色有些苍白,红唇却泛着水光,似抹了蜜。待几乎颗红枣都下肚,觉得有了些力气才迅速把盖头放下。
饥饿感褪去,等待便不再那样难熬。屋子里还薰了香,很好闻,直教人昏昏欲睡。
就在快睡着时,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云朵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端端坐着。
关门的声音很轻,氍毹厚实,脚踩在上面几乎没什么声音,却震得云朵一颗心犹如擂鼓。
沈誉没急着过来,先是在桌边坐了会儿,又倒了杯酒。
云朵久久没听到落杯的声音,正猜想他喝了没,一双黑色的鞋却渐渐进入视野,停在她面前。
云朵鼻尖嗅到淡淡的酒味。
她一颗心几乎快从嗓子里跳出来,手指在袖子用力攥着,快将厚重的喜服揪破。
面前传来短促的动静,男人取了一边放着的称杆。
他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着细长的红色称杆,那称杆晃了又晃,将不算充足的光线也搅乱。
云朵小心翼翼地喘着气,猜想他是不是也有些紧张。
下一瞬,却听得咣铛一声,那崭新的木棍骨碌地摔在脚边的木榻上,一路滚落跌进氍毹里。
云朵吓得抖了抖。
还来不及惊慌,就看见男人宽袖一拂,竟是转身离开。
夜风从被打开的门缝泄进来,将桌上喜烛吹熄大半,云朵一身艳红喜服也暗了下来。
她浑身颤抖,盯着脚下断成半截的称杆,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