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世。
三四月的时节,雨水多,成日里雾濛濛的。
丁香枝头抽出了一点嫩绿,墙边的梅子也结果了,沉甸甸,压弯了枝桠,直直伸出黑瓦墙外。
姜萝被姜敏算计了,又在殿前失仪。
皇帝罚她禁足半月,连今夜在宣德门前与百姓共赏灯会的宫宴也不让她出席。
幸好,姜萝的公主府位于坊间,坐于院子一隅,也能瞧见几分热闹。
爆竹烟花声噼里啪啦响起,姜萝信手摘了一颗肉肥的梅子,擦了擦露水就往嘴里塞。
“好酸。”
“呵。”
一声短促的轻笑声挠人耳廓,似曾相识。
姜萝意识到什么,喊赵嬷嬷搬梯子来。
她踏着木梯子攀上矮墙,脑袋往外一探,与院墙外的青衫郎君对上了眼。
是苏流风!
她惊喜唤了声“先生”,随后手足无措地问:“今晚不是有宫宴吗?您怎么来了?朝官缺席,会不会被罚呀?”
她既担忧自己连累到苏流风,面上的欢喜又如何都抑制不住,眼角眉梢俱是流出那股子愉悦来。
此言又惹得苏流风扬唇:“不必忧心,我请陛下赐了病假。今日,我是自由身。”
“您生病了吗?”
姜萝担心地蹙起眉头。
这时,她才觉察出苏流风的异常。
他难得没有束发,如墨的长发披散后脊,仅用一根竹篁绿的发带轻轻缚住。即便束发松垮,也全然不显得凌乱,配上柔软质地的青色衫袍,脸色微微苍白,没有精神气儿,带点孱弱,整个人呈现出极其温和的气质,很好亲近。
这样说未免太没规矩了,她竟觉得缠绵病榻的先生很可亲!
姜萝踌蹴一阵,蔫头耸脑地道:“先生,请恕我不能出门迎你之罪。我领了罚,被关禁闭了。”
“我知。”
苏流风转过身,往马车里搜罗了一阵。他吹燃了火折子,伸向蜡烛。
接着,他提出那一只点好了的小兔子花灯,递于姜萝面前,“今日公主没能赏到灯么,这个送你。”
小小的一盏花灯,做工全然及不上宫内精巧繁复。
可是,那么一丁点橘色的火光,竟有一重温暖人心的力量。
姜萝从来不知自个儿这么爱哭的,鼻尖子酸疼得厉害,眼泪唰的溢满了眼眶。她只能低下头来不看灯,怕眼泪滚落,被人看笑话。
小姑娘很局促,手指头忍不住找点事做,抠一抠黑瓦上残存的青苔。
心思单纯,真好猜。
明明是这样简单的小姑娘,竟要以身去扛宫闱里数不清的阴谋阳谋。
唉。苏流风是个体人意的长辈,他并未催促姜萝接灯。而是抬手执着提灯棍,同她一齐儿慢慢地等。
不知在等什么,总不是等月亮下山吧。
“咳咳咳。”冷风兜头吹过,苏流风如同乱颤的花枝,摇摇晃晃,猛烈咳嗽了一阵。
姜萝这才想起,先生那句“病假”并不是在闹着玩。
她慌慌张张地道:“请先生入院小坐。父皇罚我不出门,但没说不许请先生入内。我既为学生,重礼制,便没有慢待先生的道理。”
苏流风咳得眼角潮红,好不容易缓回了气儿,赵嬷嬷已然出门迎他了。
狼狈了一阵,苏流风没有推诿,缓慢地入了府邸,落座于温室。
姜萝怕炭烟熏到苏流风,没有了围炉烹茶的闲情雅致,命人在灶房沏好了茶再奉上。
苏流风喝了茶,脸色好看许多。
他叹了一口气:“倒教公主忙了一阵……”
“您可快别这么说!”姜萝递上一碟子茶点,见苏流风捻了一块糕,这才放心收回手,“您能来探望阿萝,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有一种难言的隐秘快乐。
她同君主敬爱的臣子在背地里吃茶谈天,故意不赴官宴。
仿佛姜萝终于忤逆了皇帝一回,冒犯了天威。
但她一人的过错,带累先生也做亏心事,真的很愧疚。
思忖间,她不免把吃食递得更勤了,直到苏流风低笑了下,道:“足够了。”
姜萝这才看到,苏流风指上捻的糕没停过,他用食不曾那么多。
先生快被她的投喂给噎死了!
姜萝讪讪放下茶点,和苏流风面对面静坐。
好在并不尴尬,一刻钟后,苏流风忽然问了句:“曾听闻公主少时寄养地方州县?”
姜萝抬眸:“是,我跟着祖父一块儿长大的。”
说完又觉得不妥,她是皇室公主,祖父乃太上皇,并非乡野庶民,这话教苏流风听到无甚,教宫闱的人听到,又是闹将一场。
正要说话辩解,苏流风却仿佛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