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柳露桃到底没留方闲庭过夜。
陪着解发匀面脱衣上榻,方闲庭一摸她手,冰冰凉,又观她面皮犹自煞白,唯颊上一缕薄红,料想她是气得狠又伤着心,唯恐她肝气不继出个好歹,赶着分付芳时:
“水烧得热热的端来,再取田七、艾草、生姜。”
要给柳露桃浴足。
水端来,方闲庭拿方马凳坐在一旁,冲榻上柳露桃抻一只手,柳露桃把两只脚伸他膝上。除去足衣一握,掌心一点冰凉传来,方闲庭立即冻个机灵,紧着按进桶里。
“倒叫爷伺候我,”柳露桃舒展倚在枕上,半真半假嗔一声,“烫。”
方闲庭拇指在她明净晶莹足面上划一划,咕哝道:“爷乐意。”
柳露桃吃痒挣动,他手上使力攥住,肃着脸:
“别乱动,就要烫烫的才好,你身上冷的也像话。”
“不像话,不像话。”柳露桃答应。
少时,水也温了,柳露桃起来令打水,两人一处净手,方闲庭再摸她手,心下满意:“暖和多了。”
柳露桃细细嗯一声:“身上是舒坦些。”
又说几句,就要打发方闲庭回去:“你彻夜不归,她要恼你。”
方闲庭只当露儿还有气,眼睛耷拢:“你还是要赶我。”
柳露桃摇摇头:“你明面上同她闹合气,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她要使她姐姐向官家聒噪,到时丢下一两双小鞋来,你和父亲穿是不穿?”
思量一刻,方闲庭说:“官家罚也不会太重。”
朝中的事,不消详表,他当即也说:“是这个理,只是我待怎的?要我回去笑脸与她,我没那个耐烦。”
柳露桃轻推他一把,笑道:“她告诉你一嘴避子汤,是等着拿我的错处呢,你也不必赔笑脸,面上该生气就生气,只说已经尽力训我一顿,你人又归家,她就知道计策已成,也就顺心了。”
方闲庭应承,又握她的手:
“只是你受委屈。”
两人手上水露涟涟,挤在一只铜盆里你挨着我、我贴着你,十指又连心,两双手交握痴缠,便好似心意也相连。
柳露桃寞寞道:“她给的委屈,我是半点不吃的。”
但有委屈,也是你亲手喂来。
这弦外之音把方闲庭一颗心,横也搅、竖也搅,一时酸、一时痛,说不出话,只紧紧搂她不撒手。
好说歹说,柳露桃给他打选衣帽,氅子掖系妥当,送他出去。
落后接连几日,方闲庭没来,柳露桃即知他是听进去,依计行事。
芳时问:“那娘子为何劝郎君归府?”
为何?且看着罢。
柳露桃笑而不语。
再说回方闲庭,人是不来,可身边大小厮来祥日日都来,今日是送足浴药,明日是送玉料,没个住。
每每柳露桃只温婉称谢,来祥问娘子什么话说、或是什么物件要递,她却只说下回当面告诉。
这话传回方闲庭耳中,他一时又不得去,维持柳青雪的脸面是一项,另一项是眼看到年节上,营里也忙、府里也忙,实在不得空,只得心下搔吊得厉害,镇日闲时只是唉声叹气。
落一分清净,柳露桃也要过节。
不过相比于头里几年侯府的往来人情,她如今可是悠闲许多,只往樊乐楼送一份,另一个往龙津桥沈府悄悄送一份。
雪花膏的事为保万全,樊柳两人商议之下拿定主意,别声张。
一来声张出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柳青雪也不是废物,到时候追根溯源总能揪出她两个。
柳露桃不消说,势单力薄,樊玉离手里虽有樊乐楼,旁的酒肆食肆、赁宅铺子也都有,可真要和青雪轩一较高下,悬。
二来还待详查,万一只是柳青雪赠给柳露桃的雪花膏不对呢?樊玉离已经着人去查,要把各处青雪轩铺子的货都采来细查。
一时急不得,只得先按住,只往亲近的人耳朵里传去提个醒罢了。
话休饶舌,转眼腊底又一春,新正佳节来又去,初一晨起小院里静悄悄,前晚上守岁到至晚,柳露桃体恤人,特分付这日上午无话,各人歇着。
自披衣起来,柳露桃推门,见院中枝头白雪覆松,檐上冰凌子倒垂,装点得玉树琼林,好一天一地的冰雪世界。
只是冰凌子虽然好看,不妨掉下来砸着人,柳露桃携门栓举在手里,一个敲一个打落,也就她身量不算矮,要不看闪着腰。
正打着,东边厢耳房一开,芳时走来:“娘子怎做这个?仔细冻着手。”
柳露桃道:“我自小在汴京城长大,见惯雪天,哪能轻易害冷。”说着挑细细一截冰凌子一敲,正正落芳时肩上,唬得她往边上跳,柳露桃咯咯地笑。
芳时不依,廊外正有一株腊梅盆景,就在枝子上挼一捧雪掷来,一下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