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汪山他们,哪一处做得不够好?”
没等程令仪来回,汪山及乔荷双双面色一白,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汪山艰涩道:“是奴才糊涂,还想着替他们遮掩…”
程令仪的目光从卫观南身上挪开。她并未先回答卫观南的问,而是对汪山掷下一评:
“你是糊涂。”
程令仪骤一展卷,神色不明道:
“只不过,我原以为,你会在我面前直陈受人蒙蔽。”
汪山叩了一记首:“奴才本已错到极处。”
“但奴才就是再糊涂,也不敢试图欺瞒于您,做出那等推诿扯皮的事情来错上加错。”
这一厢话尽陈了,他又搜肠刮肚,扯来其他话聊表忠心。奈何肚子里的墨水着实不多,没一会儿便开始不住地叩起首来。
程令仪并不着急命停,而是由他先叩上几回,才道:“若非我今儿个来细细查问一番,我竟不知这府中竟有这许多人玩忽职守,甚至还有人敢将脑筋动至账本上来了。”
“我看这添置仆役的事情尚且不忙,这府里的秩序倒是该先好好整顿一番。”
一旁的卫观南愈听愈蹙眉,打从案上拿起一本账本并几张宣纸来瞧。
其上留着程令仪的批语,单看起来或许不显,但合起来看颇为触目惊心。
卫观南的宽纵,竟成了他们中饱私囊的机会。
卫观南闭了闭眼,而后同程令仪道:“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犯事之人,或罚俸或打一顿,都交由你处置。”
程令仪心中暗叹一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其中主犯,则撵出府去。”
卫观南喉头一动,最终却没说些什么,侧首示意汪山领命去办。
汪山会意,忙不迭深躬一礼,拉着乔荷出了室去。
这一时夫妇俩坐在一块儿,程令仪冷哼上一声:“他倒是奸滑。”
无需刻意留心,她便能觉察到身侧人过分复杂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落在自己身上。
程令仪温淡一笑,将掌心贴在他泛着凉意的手背上。她没问他在想什么,而是絮絮道:
“这两日刚刚开春,虽比冬日里好上一些,但天儿还是冷得很,外头的风也大。”
“捂一捂,便不冷了。”
卫观南很难用言语去形容那一瞬的感觉,单觉着心酸胀得厉害。
原先的恼意早在汪山出门之际,便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所取代,随即是汹涌而来的歉疚。
枉他自诩治军严明,却不料在府中事上出了这样的纰漏,还要累她为此多操上一份心。
卫观南不禁去想,倘若程令仪当初嫁入东宫,是否就不必面临这一府乱相?
是否她与太子,才是良配?
她的心里又是否有怨?有悔?
……
卫观南没法继续想下去,更不敢继续想下去。
就在此时,他觉察到了少女的动作。
明明少女的掌心是如此温热,却好似一把烈火将他整个人灼烧殆尽。
哪怕她一言不发,他原先略显浮躁的心都因她而沉定下来。
卫观南抬手揽上她稍显单薄的肩脊,不肯与之稍离,仿佛他一撒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程令仪心中好笑,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却被他揽得更紧,索性省了力气,懒在他怀里。
又听他闷声道:“不冷。”
小丫头嘉月惯来机灵,见状忙退了下去,还在门口守着,不许旁人来搅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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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浓情蜜意情意绵绵,那边却是疾风狂雨愁云惨淡。
甫一出门,汪山便沉下了面容。他一壁行,一壁吩咐让那些个大大小小的管事的在院里集合。
待那领命的小仆转身欲退,又被汪山拦下。听他又吩咐上几句,才躬身退了下去。
众人闻他相召,并不曾多想,单以为是新主子的例行公事。
却也不敢稍有怠慢,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紧赶慢赶地赶了过去。
行至院内,单见汪山汪大管家侧身立于檐下,却不见郡主身旁的婢女,遑提平宁郡主本尊了。
见人慢慢齐了,却迟迟不见郡主身旁人过来。大家伙儿这才意识到几分不对劲,几个人大着胆子问:
“汪大管家,这是…?”
汪山转过身来,一贯笑眯眯的脸隐见风雨欲来之势。极不寻常的情势让众人不安起来,场内一片缄默。
见众人安分下来,汪山环视周遭一圈,才缓开尊口,点出一个个玩忽职守的人来,或罚俸或罚杖,毫不拖泥带水。
与他往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稀泥的态度大相径庭。
有几个人试图求情,却被他雷厉风行的作风所骇到,将那未出口的话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