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住了。
尊九敏立刻要挣开,但他在虫后面前就像蚍蜉撼树,他越是挣扎,两个人扭得越近。
“好了好了。乖乖的。”
如果她说这话的时候,翅膀没把他捆得像个粽子,倒还有那么点温馨。
尊九敏抿起唇,尝试进一步雾化躯体,这会加剧他的意识解离,但这是最快挣脱的办法。
可她忽然抬手捏住了他的触角。
尊九敏浑身一僵,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继续雾化了。
“不许乱来,不许冲动……听我指挥。”
沈御枢说着松开翅膀,只继续捏着他的命门。
她把赛特拉之心塞回自己身体里,扭头打量他,将他的现状尽收眼底,忽然笑起来。
“好狼狈啊。黑二。”
“……你松手看看。”挑衅似的。
“那你会直接逃走吧。”
说对了。
他根本不会和她正面对抗,光是维持现状就已经耗尽他全部心神了。
没有雄虫会违逆虫后的意愿,更没有雄虫会甘愿永远离开虫巢,而他却要将自己融入菌潭,背离咫尺的虫后。
他是以人身的信仰在抵抗虫族的天性。摇摇欲坠。
他稳住心神,手悄悄背到身后碰触菌液,用言语分散她的注意力:“你还要指挥什么?我全安排好了。”
“喔,我看得很清楚,你真是给自己安排了个‘好去处’。”
毫不吝啬的嘲笑。她扭住他的触角,挥动翅膀,左右张望。
“菌潭的出口在哪边?先出去再收拾你……”
指间忽然一空,沈御枢回头,发现刚才还被她捏着触角动弹不得的人,悄无声息地逃开了。
……看来倒也不是白白和菌潭融合了一回。有点长进了。
带着几分欣慰,沈御枢鼓起翅膀,在空中凝神感受了一阵,
虫族之间的感应……
视线定在某个极小的灰金色泡泡上,她如光箭一般掠出去,伸手抓住泡泡的瞬间,人消失了。
……
——尊九敏刚要继续和菌融合,就听到后面传来异响,他回头一看,心脏差点跳出来。
她怎么找过来的!
他赶紧伸手一探,握住一只泡泡,一股吸力传来,视线开始旋转,下一瞬,他进入了亚空间隧道。
心有余悸,他在隧道里屏息了一阵,没感觉到异样,这才穿过隧道,回到菌潭中。
菌潭里依旧是雪原般静寂。
他站定不动,不一会儿脚边就开始翻涌,一坨灰绿色的半流体涌出来,蠕动,爬行,慢慢地攀上他的足背。
他冷漠地看着它,仿佛即将和这异物融合的不是自己。
那东西碰触到他的皮肤,零乱的、尖锐的意识从里面传过来。
[……痛……]
[回……家……]
[……杀……!]
[钱……]
[好……痛……苦……]
[饿……]
[疼……]
数百年间,被菌群吞噬的生命,它们最后的执念像碎玻璃,扎进新的牺牲者的血肉里。
他纹丝不动,内心波澜不兴,容纳这些异端。他觉得自己无比的冷静。可脑海里忽然岔过一段冰雪与焰火的回忆。
那时他坠落荒星,一番苦斗后,他躺在他手刃的虫尸之中。
红矮星低垂天边,余晖将垃圾山涂成猩红。
就在这血色黄昏里,她逆着光向他走来。
她银发如瀑。穿过灰蒙蒙的群山,背后是绵延的火烧云。风摧折云海,光影流动,她仿佛宛如火海中的圣母……她……
……不,不对,那时候她还没有人形……
尊九敏陡然察觉,他的记忆不知不觉被篡改了。这是他的个体意识被冲击解离的体现。他的人格正在消解。
菌潭里没有风,但他不寒而栗……随即定了定神。
不,他不会后悔。人格与记忆的损害,也是与菌群融合后可能出现的负面影响之一,他早已有心理准备。
只是,心情有那么些……
田野旁的稻草人,被日光照到的地方,一寸寸地减少……
海岸边的礁石像,被风吹蚀的躯体,一片片地剥落……
……
咦……
我为什么在这里……
黑发的青年按住了额头,思绪紊乱,耳旁响起似曾相识的女音——
[哪天要是你在‘人’那边过不下去了,就回虫族来啊]
[我来教你一件只有虫族才能做到的事]
[黑二……黑二……]
[……烁]
[你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