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1 / 4)

【2019】

2019年六月末,南半球的冬季。蒋培羽结束了他在墨尔本大学商学院金融学科研究生第一年的学习。同时结束的还有他与覃玥的恋情。

两人自高三末开始拍拖,后同上深大。

大三那年蒋家生意开始走下坡路,他本计划与覃玥一同去英国读研,但伦敦学费和生活成本高昂,且反正都是出于出国镀金的目的,他便一意孤行来了澳洲,不顾刘蓁的反对。

后毕业时,两家也曾商量订婚事宜,主要是刘蓁和覃母的意思,觉得知根知底,门当户对。

覃玥不支持也不反对,还拖着蒋培羽去看了戒指,蒋培羽却不表态,临走时,二人在机场吵了一架,说了许多重话。虽后来言归于好,裂痕却无法消弭,此后异地半年,大吵小吵不断,到最后便以疲惫分手告终。

在一起四年之久,分手后蒋培羽自然消沉过一些时候,有时候夜深思及此,也会自问对覃玥的感情是否最初只是出于一种对亲密关系的好奇。

那时刚脱离了高考,一定要做点什么专属于成人的事情来释放被忽视和压抑的欲望,好像饿久了的人,来不及细嚼慢咽。

覃玥亦是。

她是比他还渴望情感滋养且擅长情感游戏的人,有孩童顽劣严酷的那一面。他虽与她在一起很久,有时候也不觉得有多了解她。

有时候他又觉得这分手是他的预谋的一种反叛,至于反叛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毕竟他人生的轨迹像缓缓上扬的抛物线,没有别人爱谈的童年创伤,没有物质上的贫穷,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抱怨和打碎的。

但他近来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 好像无论如何也无法全身心拥抱人生。*

好不容易熬过了六月的期末季,还有两则事情让他烦心。

其一,蒋红国自前年工厂破产后便不甘寂寞,前些日子他与刘蓁通话才知道蒋红国将卖房剩余的钱投入了虚拟货币中。据刘蓁说是受他早年合作过的一新加坡商人启发。蒋培羽觉得这事情不靠谱,但蒋红国向来是个大家长式的父亲,自然不会听他的话。

其二,与他合租的深大学长毕业行将回国,他需给自己找个新室友或是干脆搬出去独居。在墨尔本这样留学生扎堆的城市,独居成本不低,两居室一个月租金至少要一万不止。从前蒋家条件好的时候这都是小钱,现下他却也在意起来。

临开学前的一两周,师兄邀请一些留学生朋友一同到家中做客煮火锅。不同于蒋培羽在社交上的随性与惫懒,师兄是个交友广泛的人,邀请的人中蒋培羽只认识个别,有些则听过名字,譬如,连秋仪。连氏糕饼在南方家喻户晓。

蒋培羽睡到十一点才醒,学长已在客厅列购买清单,他们今日要去城中的一家著名的农贸海鲜集市购买食材。蒋培羽对烹饪和逛市场都兴趣缺缺,来了一年多还未去过。

因是周末,市场人多,摩肩擦踵,卖热狗和一种土耳其馅饼的摊位前大排长龙,蒋培羽有些饿,便也加入队伍。师兄显然经常来,先一步去蔬菜水果的摊位挑选,与蒋培羽约好等会儿在此汇合。

蒋培羽排了一会儿,觉得百无聊赖,人一多连食欲都下降了,便离开队伍继续闲逛。穿过一道门便是卖生鲜的另一侧。

海鲜的腥臭扑面而来,人们兴高采烈地为鱼类的尸体拍照,就着柠檬汁满脸享受地吞下生蚝柔软的内脏。

摊主们用各种口音拖长了调子大声招揽生意,这似乎是这个市场的旅游特色,他一路听过去,本地口音,本地乡下口音,越南口音,南亚口音,花样百出。

走至中途,听到一个干脆清爽的女人的声音,‘Fresh black tiger prawn, 27 dollars a kilo\'',像夏天咬下第一口冰镇的青瓜。

蒋培羽觉得有些耳熟,几乎凭直觉转过身去,一眼便认出了二十四岁的林悠悠,中短发,脑后半扎起一个小辫子,正举起一筐新鲜的蓝蟹,笑着回头跟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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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蒋培羽初三要去深城的事情罗星诚早就知道。罗星诚很羡慕他,吴娟在家经常说,蒋工是他们院的职工里最有本事。

但十四岁的蒋培羽却很羡慕罗星诚。

他父母对她的看管十分放松,物质上有求必应,且丝毫没有望子成龙的期盼。若说要求,唯有两条 —— 别缺胳膊少腿,别惹大麻烦。

后来听刘蓁说才知道,罗星诚上头本来还有个姐姐,二年级的暑假跟着一群大孩子出去玩,再也没回来。据说是溺水死了。刘蓁说,那个小女孩水性很好,市体队游泳队的老师来挑人的时候还挑中过她。

她不是在江里溺死的,是在一个废弃厂子后面的小池塘里。

那后来才有的罗星诚。

难怪罗父看起来比蒋红国要老许多,头发已经发灰了。他有一只腿也不太方便,是当年在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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