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蝶屋不过三天,年轻的霞柱大人已然达成鬼杀队伤员的最高成就—成为了姑娘们最头疼的对象之一。
“下午送药进去时人在发呆,晚间再去检查碗照旧放在桌上,药满满的一滴不少。”小葵无奈地扶额,“倒也不是故意不配合,他很可能只是根本没听到你说什么而已,可蝶屋伤员这么多,谁又有空时时去盯着?”
说是这么说,责任心极强的小姑娘还是努力地试图挤出时间多跑几趟,直到被前去拿药的我正面撞上,我连劝带哄地接下这项“艰巨任务”才作罢。
霞柱的病房位于后院最内侧,与前庭隔着长长的游廊,只与一院紫藤为伴,十分清净。我捧着药碗在门前站定,抬手轻叩三下。
“笃,笃,笃。”指骨与木板撞击的声音缓缓消弭于空气,并没有换来回应。再敲,依旧寂静。
这种情况几乎已成每日惯例,是以我没有多等,道一声“打扰了”直接推开房门,意料之中地看见人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流云出神。他清瘦的身影被屋里半暗的光线所裹挟,让我莫名想起华夏水墨中云雾般朦胧的神子侧影。
一直到云朵拖曳的长尾彻底消失在窗外,院子上方的天空又恢复纯粹的湛蓝,少年终于收回了视线,转而又投向洁白的被单,似乎有再度神游天外的趋势。
“该喝药了,霞柱大人。”我连忙抓住机会把碗递到他手里,看他一言不发地把药喝尽才舒了口气。
我掏出梨膏糖给他,没忍住提议:“并没有规定伤员只可以留在房间里,大人心情好时也可以去廊下坐一会儿,那里的视野更开阔一些。”
然而,少年只是盯着手心橙黄的糖块发呆,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罢了。
我不再打扰他,收了药碗就打算回去。没走两步,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少年清透的声音:“你的呼吸法太浮夸了。”
诶呀?我脚步一停,回身顿首:“非常抱歉,打扰您休息了吗?”
实际上,我并没有深夜到院中练习的习惯,只是小忍离开时带走了我的日轮刀,白日里练习用的木刀也被姑娘们看得很紧,我实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却忘了周围早不像之前那样无人居住。
樱之呼吸部分衍生自风,即使有刻意压制也很难消除所有动静,打扰到五感敏锐的柱不算奇怪。
但这是不合礼仪的,我不应该打扰到任何人的生活。我在心中对自己再度强调,向少年做出承诺:“我以后会换个练习地点。”
只是最合适的地点无法使用不太方便,果然还是应该想办法尽早离开这里吗?那就试着再去跟小忍谈谈吧,向她承诺我会保证出任务期间的睡眠时间达到合格线…
然而霞柱似乎并不满意我的回答,摇头把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说的长了些:“你的呼吸法太浮夸了,有很多步伐都没有必要,只会白白浪费体力。稍微有点常识的剑士都不会这样拖慢自己速度。”
他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你应该不止这个水平。”
原来是善意指点…
只是,我的呼吸法经过香奈惠前辈和实弥大人的指点,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不,也不是绝对。
“冒昧一问,您这几天一直有在看我练习吗?”
“你说过伤员要好好休息。”他显示出疑惑的神色,语句有些答非所问,好在我勉强能够听懂—之前都有好好休息,只是昨夜我表现太差,这才引人违背“伤员的本分”看了大半夜。
着实是我的过错,只是可惜这次我必然会辜负他的好意。
下意识把手上系着的丝带拢进手心攥紧,我摇头:“这一式确实不适合斩鬼,但它是我对母亲的纪念,所以谢谢您的指点,我不会在任务期间用到它,但也不会改掉它。”
霞柱似乎稍微拧了下眉,是普遍意义下着恼的表情,可我感觉他只是加深了不解。
“它很多余。”这位少年天才如是说。
“作为剑招也许是的,但人不会只做有价值的事情。更何况在我看来,记忆不会多余,许多人都是靠着执念才走到如今。”
其实没必要去争论的,人与人的观点总有参差。但我仍旧这样做了,说不清什么原因,也许只是因为喜欢那双和我的丝带同色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正盯着我,里面晕着的雾气翻滚涌动,甚至在某一瞬间让我怀疑它会猛地窜出来,把少年彻底吞没。
“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呢?”他突然问。
“一定会找回来。”我答,“或者,该说我不会忘记。如果连过去那些时光都失去,我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