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愣,本来还有些瞌睡的脑袋瞬间清醒,眼神定定地看着这清秀臣子。
其实以他和臣子间的距离是看不清楚他们相貌的。
但只通过轮廓,皇帝也知道方砚清有一副好相貌。
这样一来他就更好奇这小官想做什么了。
晏期年则一脸冷漠地看着亲妹,气势寒如冰霜。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料到会有此刻。
只是没有阻止的机会了。
众官员也被晏苏荷的举动吸引,好奇地向她看去。
晏苏荷持着笏板的手都在抖,但自她跪下那一刻起,内心无比平静。
她双手平齐至额,低头垂眸,说话掷地有声:“陛下!臣有罪!臣没有资格接受陛下赏赐!”
众官员面面相觑。
皇帝亦不解地问:“爱卿功劳甚大,何罪之有?”
“三年前臣女扮男装,凭借书画得弘文馆学士詹老赏识,进弘文馆任令史一职,后得大理寺卿提拔,进入大理寺做官。”大虞朝的科举制度并不完善,官吏选取大多还是按照旧例,通过祖宗荫庇或是士族举荐来选官。故晏苏荷无需参加科举也能做官,并且一路隐藏身份谋职至今。
此话一出,朝野震惊,无不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官员们都不由自主地打量起这个官员:但见她身姿纤瘦高挑,确实远不如其他男子健壮,还有那张冰肌玉骨、春妍秋容的脸,不说男子,就是女子中都难有能与之聘美的。
上头的皇帝也直直盯着晏苏荷的脸,想看出个究竟。
底下一片沉静,唯余晏苏荷的声音悠悠飘荡。
“他们二位皆不知臣的女子身份,是臣害了他们,还请陛下明察。”
“臣自大理寺官员评事做起,每次升降大理寺都留有档案,且臣每年都通过了吏部考课,任职能力没有做假。”
“臣感激陛下恩赏,但臣已犯欺君之罪,不敢受!”晏苏荷说罢,俯身磕地,凄然道:“臣女扮男装欺瞒至今已是万死难辞,今日有幸面圣,臣不敢求恩,只盼史官书史、记载江南一案时,不要抹去臣的姓名、遮掩臣的女子身份!臣愿以死明志,求陛下赐死!”
“大胆!!”皇帝怒得一下子拍响御案。
众臣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皇帝身边的赵内侍在陛下发怒后便下了御阶,往晏苏荷走去。
赵成德是先帝留给陛下的,为人精明狡猾,老谋深算,他想要仔细瞧瞧这官员模样。
却不料还未走近,就见晏侍郎出列走到晏苏荷身侧,撩起官服笔直跪下。
众臣:!?
锦料垂地的声音粗顿,而晏期年铿锵有力开口:“禀陛下,臣有罪!臣罪不该放任亲妹胡作非为、欺君罔上,臣身为兄长,管教不严,竟让小妹犯下此滔天之罪!但求陛下念及小妹之功,怜其久病缠身、羸弱不堪,能饶其一死。而亲妹之过,理应兄长代之。望陛下恩准!”
众臣:!!!
本以为这女扮男装的是一个无知大胆、身世坎坷的粗鄙女郎,却没想到晏侍郎是她亲哥,那晏国舅岂不是她祖父,太后岂不是她姑奶奶,皇帝……岂不是她表叔父?
这就是皇亲国戚了啊。
要知道皇帝当初可是靠晏家登基的啊,朝中大半文臣都以晏国舅马首是瞻。
殿上登时鸦雀无声。
就连赵成德都顿住了脚步。
皇帝更是震惊,从龙椅上起身,扶着桌案往外走,赵成德见状回去扶他。
“你,你是晏家的五娘?”
晏苏荷跪久了,膝盖疼,头有些晕,豆大的冷汗顺着她幞头往细长的脖颈流。
她声音有些低弱:“回陛下,是。”
她抬起头,双眸微红潋滟,跪得笔直,“此事与臣兄长无关,皆臣一人所为,请陛下不要罪及臣族人,只诛臣一人!”
皇帝流汗:给朕十个胆子也不敢杀晏家人啊。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眼神示意了下赵成德。
而赵成德不愧是先帝留下来的,很快理清条理,与皇帝耳言了几句。
皇帝眉目一扬,大展华服,头顶冠冕旒珠晃动,他走到众卿面前,扬声道:“天子犯错尚与庶民同罪,况且晏国舅为功正直,从不以权谋私,有目共睹。
而晏五娘身为晏氏女,自幼熟读经书,本应贤良淑德、安分内宅,如今却离经叛道、胆大妄为,女扮男装,欺君罔上!自古以来女子都以相夫教子、持家侍夫为一生之追求,如今你却假冒身份混入朝堂,
女子当官?你是当我大虞无人?还是觉得朕无德无用啊!?你视我大虞臣子于何处!视朕的脸面于何处!如此罔顾人伦,违背纲常,使朝臣蒙羞,使朕受辱,其罪当诛!!”
天子之威,哪怕是一个平庸的天子,也不是常人能受的。
众臣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