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摘下后厨内墙上挂着的另一件厨师服，丢给岑繁花，“洗手池在那边。”
老板比想象中要痛快地多，甚至还没有问岑繁花叫什么。
老人家眼睑上沾了不少面粉，她摘下手套，手背在眼睑上蹭扫两下：“进来吧。”
不怪老板痛快，岑繁花进后厨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淹荠燎菜的厨房。馅料倒得满地都是，油锅还冒着热气，油洒在边台上，盐巴混在油里，罐子还没扶起来，厨具相互绊在一起，相互竞争谁沾的调料粉多。至于料理台，说是面粉漫金山都不为过，无论什么上面都飘了白茫茫一片，好不容易搓成长条状的面团蚯蚓般蛇行在面板上，旁边一洼非牛顿流体，剂子大小不均，胡乱跑在料理台各处。
厨师机大概是全场最为干净的所在，面板上也好大几个油指印，岑繁花定睛看去，上面的模式是一档成团。她探头看了一眼桶里的情况，按理该说成团了，但松散泛黄的面粉不太客气地表示——做梦。
厨房仿真人正在沉默地收拾着刚经历战场一样的厨房。它是很老旧的型号，面部是个液晶显示屏，正在播放预计收拾结果模拟图。
外表是个普普通通饺子店，后厨却在实实在在炸厨房。
厨房太难下脚，岑繁花挨边走到油锅前，看着撒得到处都是的油，暗自感慨竟然没有着火的神奇。她艰难开口：“我先洗洗锅吧。”
老板有些不好意思：“这店是我女儿给我买的，我太久没有做饭了。”
“您女儿回来过？”岑繁花一面检查燃料有没有泄漏，一面接过话头。
“没有，”一声叹息，“她说让我在家乡也有点事做嘛，我想着她爱吃饺子，就计划着开个饺子店，谁知道太久没做饭了，生疏了。”
岑繁花没好意思说这已经不只是生疏的程度，她把倾倒的餐具扔进清洗机器，滋滋的水流声闷闷地在机器里响起。
“有菜吗？”岑繁花把盐瓶扶正，瓶底还剩下些盐粒，差不多还够做以盆饺子馅。
老板扯了个椅子坐下：“有的，在你左手那个柜子里——唉，人老啦，不好做事啦。”
“没有啊，您挺显年轻的。”岑繁花随口回道。
“我女儿不回家，是不是嫌我老啦？”老板好像好不容易抓住个人讲心里话，碎碎念着自己的烦恼，“她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给我买东西，怎么不回家呢？”
有点像触发了NPC的自动对话，岑繁花默默记下老板说的信息，在冷冻柜里捞出一块肉化冻：“听上去挺孝顺的啊，您女儿对您很关心的，是不是工作忙？”
“这谁知道？什么年代了，她只给我发消息，从来不打个电话，我又不是那老年代的人，不会用光脑。人老啦，就被儿女嫌。”老板指导岑繁花，“丫头小心点，别切到手，实在不行等下叫机器人帮你切肉。”
“没事儿，我给它化冻一会儿。”岑繁花找了个盆泡着装肉的袋子，捏起抹布，顺手去擦边台，就像一个真正回乡的应聘的普通人。
“好孩子，”老板夸赞道，“你父母呢？有没有先回家看看？”
涉及到需要自己编的答案，岑繁花一向谨慎，她拖慢回复的语速，边思考边说：“其实我还没回家呢，镇里——嘶！”
老板扶着墙站起来：“丫头，没事吧？”
“没事，”岑繁花对老板笑了下，眸光却沉了下来，她扫视着刚在碰到自己的那团软绵绵的物体。是那截过分绵软的条状面团，此刻正粘在她的手心。
就在一秒前，这面团像蛇一样咬了她的掌心。
岑繁花揪下面团，果不其然在掌心看到了两个蛇牙孔一样的洞，还好不深，有少许的血珠冒出来，带着抽痛的感觉。
老人习以为常，她走过来：“你被咬了吗？别怕，那面没有毒，抹一下这个药膏，很快就能好。”
老板随手团了那团面，指导岑繁花：“我这房子里的东西是比别的地方调皮一些，但是你别怕，它也更安全，当宠物那样看待就好。”
不显山不漏水的诡异终于显现在这家店里，岑繁花扬起笑容，接住老人家递过来的药膏：“好啊。还没问过您的名字呢，您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