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鹅“吧唧”一下,翅膀收起,轻轻落座在了我的身旁。
小天鹅虽然有着纯白的羽毛,修长的脖颈,但耐不住她有和我一样的脑回路沟壑。
我们聊数学老师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聊校门口小店的烤里脊淀粉肠,聊天聊得嗨了会忍不住在课堂上“噗嗤”笑出声。
讲台上老师锐利的视线投射过来,我们就默契地开始一齐咳嗽,装作被呛到了的样子。
罗奈奈偶尔会吐槽她邻居家的小孩,比她要大三岁,叫方恒彦。
“他真的很装。”罗奈奈不屑地说道。
“你敢想象吗,他五岁了还没戒掉喝奶,还要用奶瓶。我图他长得帅,卡着他幼儿园回家的点央着我妈带我到他家里去找他玩。一进屋就看见他穿着幼儿园园服,浅蓝色的衬衫和黑短裤,还带着条纹领带,抱着个奶瓶一边喝一边满脸不愿,看上去像他妈逼他喝的一样。”
“我当时才两岁多,正是爱喝奶的年纪。我看他那个不情不愿的臭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奶瓶抢了塞进自己嘴里——”
罗奈奈说到高潮处,猛地一拍桌。
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后续,拉着她的袖子问:“然后呢然后呢?”
“他一个礼拜没理我。”
“切,就这啊。”我顿觉无趣。
罗奈奈急了:“这才是我说他装的地方啊,你们都被他骗了。他说不定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呢,只是碍于他向日葵班班长的身份不好意思对我一个不到三岁、话都说不成句的小妹妹动手动脚。”
类似这样的小故事很多,罗奈奈经常和我诉苦,只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我越来越少从她嘴里听见方恒彦的名字。
我起初还有点不习惯,毕竟日更小故事都让我给听上瘾了,但更新频率却由日更改为了周更,再改为了月更、年更。
我本来还想问罗奈奈为什么不继续说她和方恒彦之间的小故事了,转眼一想,我们都上初中了,那人家方恒彦已经是上高中的年纪了,小时冤家越长大越走散的先例多得是,就没过问。
谁知道在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的某天,我本来正心无旁骛地打着游戏呢,结果突然就接到了罗奈奈的电话。
一接通就听到罗奈奈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哽咽地回了句“我没事”,让我放心,然后继续嚎啕大哭。
我把手机开启扩音模式,架到书桌的一旁,边听罗奈奈哭边看书,没想到依然能看进去。
我看了一百多页。
这一百多页期间,罗奈奈的哭声由大转小,由嚎转泣,后面彻底变成吸鼻涕拧鼻涕,时不时还会哼唧一下。
一个多小时过去,罗奈奈的声音都哭哑了。她压着嗓子问我:“那个...没打扰到你吧...”
“还好。”我回道。
“我再也再也再也......”罗奈奈憋着一股劲儿,说了不知道多少个‘再也’,等到快没气了才接上后半句“不要理方恒彦了。”
那是我时隔三年,从罗奈奈的嘴里再次听到方恒彦的名字。
在我印象里,罗奈奈一直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样乖张的性格背后,有她对自己能力的极度自信,也有家庭背景的强力支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罗奈奈情绪完全崩坏的模样。
在以往的任何时刻,罗奈奈展现出来的都是她游刃有余、自信从容的一面。很难想象,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能让一个在罗奈奈口中存在感逐渐降低至几乎为零的方恒彦,对她本人向来平稳的心绪造成了那样大的波动。
我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询问,但过了那天后,罗奈奈又变得正常无比。我甚至一度怀疑,那通电话是不是我做梦梦见或是凭空臆想出来的。
到底还是年轻。
生活照常,罗奈奈也一切正常,我十分自然地在吃喝玩乐中迷失了自我,逐渐忘了还要深究这回事情。
可以说是,忘得一干二净。
时隔又一个三年,我再次听到“方恒彦”这个名字,还是从罗奈奈的口中。
她见我明显愣住了,于是又组织语言,重复了一遍:“我有未婚夫了,是方恒彦。”
我不说话,用筷子夹起早已冰冷的牛仔骨,七分熟还是八分熟不清楚,反正就是嚼不烂。
罗奈奈似乎是心虚了,见我不说话,也只沉默地坐在我正对面,双手捧着脸专心看我吃牛仔骨。
我假意忽视她的注目,面目狰狞地咬了半天,腮帮子都酸了,肉还是好好地黏在骨头上。
包裹在牛仔骨表层的浓郁黑椒酱被率先吸完。进了嘴里一趟,牛仔骨出来时已由进去前的酱色淡化为浅肉色。
剥开深沉浓郁的外表,剖出了稚嫩而原始的芯。
我把它扔到垃圾盘中,眼不见心还是会感到恶心。冰凉的酱料味道和半生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