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说话那人便哂道:“谁说不是呢,听说那鱼凉王也气个半死。自家宝贝儿子娶个媳妇,结果媳妇不愿意来,这事搁谁谁受得了?”
“就是那位,这脸上也过不去啊——”
他这话还未说完,便被旁边的人告诫了句“轻声!”,一行人心有余悸地唏嘘了会儿,这才继续闲聊。
小镇上难说有没有帝王的耳目,但此处距离芙蓉谷并不远,还是小心谨慎为上。那人收敛了一会儿,便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说道:“反正啊,听我七大姨夫的堂弟的私塾同窗的嫂子讲,这两边多半是要碰上一碰。”
“倒也是,不然这鱼凉还号称十三国之首呢,要是被人打到脸上来了都没反应,估计这往后,就是地痞流氓都敢啐上一句‘软骨头’。”
“真是奇怪,借燕汜十个胆子它也不能干出这事来啊。三条腿的板凳不好找,燕汜的公主这不多得是。听说被选中的那位也不怎么受宠啊,真就舍不得了?”
那隔间随即便响起了阵阵大笑,而后几人便不再对公主逃婚这事感兴趣,转而聊起了其他话题。
他们也万万没想到,一墙之隔的芙蓉小镇的客栈雅间里,就坐着那位鼎鼎大名的燕汜不受宠公主。
此处距离燕汜王都已有千里之遥,任谁也想不到,话题的主人公此刻正坐在一张木椅上,低垂着眸,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裙的布料。
他们说的没错,燕汜的公子公主多得如同天边的浮云。任谁来去,都不会惊起半点涟漪。
母妃是宫廷的乐师出身,从小便习琴,宫宴演奏时被父王看上,封了宫里的庶妃。
她有三个孩子。江珩早慧,少年却并不识人心。
他们母子二人在宫中活得并不容易。太宁十六年,江珩在帝都宫宴语惊四座,引得帝王开怀。
他以为这是自己与母妃荣光的开始。
宫宴后,愈发明显与频繁的排挤让他们几乎无力喘息。母妃性懦,又出身卑贱。燕汜王的子女实在太多,每每告到父王面前,他也只是各自训斥一顿,再把他们打发给各自的母亲管教。
那时的江意刚刚四五岁,小楚还未出世。江珩终于意识到,他已不能留在燕汜了。
他是男子,是会与兄弟们争夺王位的对手。于是他悄然离开,独自在外奔走,发展自己的势力,才能保护宫墙里的家人。
一个公子的出走并没给燕汜留下什么痕迹。等宫里的人们不再记得江珩,便也不再有人蓄意为难这样一个只有女儿的卑贱庶妃。
正如他们所说,她并不受宠。公主在王宫里的女人看来毫无价值,什么大公主、二公主,都是一样的无缘王位。
直到她被御旨赐下封号,被告知将要联姻,她的父王才好似想起了这个女儿,连夜拟旨将她的名份抬到燕汜三公主,又赐给她一座独属的宫殿,让她和母妃胞弟在那里住了两日。
第三日,她便从承华宫内被迎出,送上了一顶驶往鱼凉的花檐。
她的意见并不重要。甚至有那么几个时刻,父王的意见也并不重要。
他们都同样被可笑地玩弄于股掌之间,欲其生便生,欲其死便死。
她就坐在那顶花檐之中。途中侍奉的这么多人都曾见过她,可要遮掩她的行迹却何其容易。
就连此刻,她能安稳地坐在这间客栈里,能有闲心去观赏芙蓉,都像是尘世中偷来的片刻欢欣。
小二打帘进来,满脸笑意地将他们的菜一一摆好,见他们这气氛古怪凝滞,便只好打了个哈哈,堆着笑略微躬了躬身退出了雅间。
晏玦还在细品杯中的酒,只是听到隔壁那句“不怎么受宠啊”时整个人的手一抖,一股大事不妙的预感笼罩了他。
还好隔壁那几人说完那句后便歇了歇,停下了对这位燕汜公主的无意义揣测。晏玦捏紧了手中的酒杯,还是做了下心理准备,犹犹豫豫地抬起头,朝面前看去。
哭了!
我!就!知!道!
要不是那几人此时已然停止了话题,晏玦真想提起太阿去把他们全都赶到客栈之外。只是眼前的情况显然要更棘手一点,他原地踌躇了片刻,便索性直接绕到江意这边坐下,学着她哥哥那样轻揽着她安抚。
小公主的哭泣从不是引人注目的。这雅间并不隔音,隔壁桌那几人的交谈声仍然在耳,她的泪水却落得悄无声息,只是独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整个人则一抽一抽地吸起了鼻子。
晏玦的手揽住了她,她也没矫情,直接整个人都往他怀里拱了拱。晏玦的半边身子一动不敢动,只能感觉到小公主的双手也回抱住了他,一张小脸正抵着他的衣裳。
此时这位少主的心情简直比正在落泪的江意还要复杂。各式各样纷纷扰扰的情绪全堵在他的胸口,一面在高兴“又抱到了”,一面又在懊恼“这小孩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虽然这样想着,但既然抱上了,晏玦便也绝无现在就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