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秋宫出来的时候,我眼尖的看见几个从前服侍过皇后娘娘的宫女,正躲在院子里的树后面窃窃私语,边说还边对我指指点点。
不用凑近都知道,定是在议论我又一次退亲的事,而且这回还是和许多女娘做梦都攀不上的霍不疑。
无所谓了,若是放在几年前我还想上前理论一番,可现在回望人去楼空的长秋宫,回望过去历经的种种,我只想快点离开,或者说是逃避。
入秋的萧条让这座宫殿愈发死气沉沉,连长廊的柱子上都结了蜘蛛网,我记得去年祭月节,我还在此处挂了亲手做的灯笼,皇后娘娘那时还是康健的,她明媚的笑脸在莹莹烛火下摇曳,比夜空中的满月还要皎洁。
“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我闻声从思绪中回过神,望向方才那几个宫女的方向,只见她们正匍匐在不知何时出现的三皇子脚下,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只看到三皇子薄唇轻启,好似说了议论,偷懒,领罚之类的字眼,隔太远我听不真切,但语气和表情却是毫无转圜余地。
只见那几个宫女认命的离去,三皇子目光中满是厌恶,但越过她们落在我身上时,却朝我淡淡一笑。
我竟有些紧张,与他对视了片刻后,他不疾不徐的朝我走过来,每走近一步,我都不受控制的回想一次那日雨中的对话。
可自他对我说了那句来日方长到现在,已有月余未见。
“见过三…太子殿下。”
我欠身行礼,将手中的凿子隐于袖中。
“无妨,随你怎么叫。”他注意到我的动作。
“程娘子可是回来取东西的?”
“过几日是兄长孩子的一岁生辰宴,我想做些小玩意,奈何家中缺几样工具,全在这了。”
我说完又想起曲尺没有拿,便无暇顾及他,转身回屋继续翻找。
殿内长久无人打扫已积攒了厚厚的灰尘,他默默的跟在我身后,一身锦衣华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我瞥见他的衣摆已经沾染上了尘土,他也注意到了,却依旧神色如常,只把目光落在我翻箱倒柜的背影上。
“可是还缺什么?”
说罢,他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曲尺。
那就是我想要的,可他明明知道我在找这个,却还是要问,见我望着他的手欲言又止,他竟展露出扫兴的神情。
“程娘子,霍不疑来信了。”
他垂下眸子,似在掩盖某种情绪,继而抬头看向我时,眼底一片晦暗不明。
霍不疑,真是许久未听见这三个字,连我的家人都不再提及,为何太子却总是怕我忘了般,在屈指可数的每一次相处中,都要说起这个名字。
“与我何干?”
我不解,甚至打心里厌烦。
“他一封信纸洋洋洒洒虽未提及你半分,却字里行间想知道你的近况。”
说罢,他从袖中将信拿出来,在我眼前晃晃,而我却从他另一只手拿过曲尺。
“回太子,小女不感兴趣。”
他探究般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像是在考验我,想看我是否真的如此绝情,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何,难不成非要我一副相思苦断肠的模样,才顺了他的意吗。
我觉得心里不快,想到太子曾说,霍不疑临行前托他护我周全,现在看来,不如说是托他监视我。
“告辞。”
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我承认我真的很想撞开他拦我去路的手臂,可我望着他沉默时眉宇间散发的不怒自威的气场,想了想还是不要得罪日后将要君临天下的帝王。
“太子还有何事?”
我的语气已经染上了一层怒意,尤其是看他挑眉朝我笑,嘴角微微上扬,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模样。
“父皇母后听说你来了,才叫我来寻你。”
他像倏忽间才想起来的目的,敛了方才的笑意,将信收于腰间不急不慢的说。
“程娘子,留下来用晚膳。”
说完便拂袖离去,语气有些强硬,也根本不在意我的回答,他脚步匆匆,修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踏入宴席的那一刻,四面八方朝我投来的异样目光,就好似我是一个不速之客般,三公主更是毫不掩饰打心眼里对我的厌恶,几乎是三步并两步来到我面前,大声质问我为何会出现在此。
“是朕邀请她来的,公主有什么疑问吗?”
文帝于殿中央正襟危坐,身旁坐着依旧装扮素净的越皇后,与她对上视线,她朝我点头淡淡一笑。
“回禀父皇,程少商有什么资格来皇室家宴。”
三公主不依不饶,我看今日她是非要把我赶出这里才肯作罢。
“你也听到了,是皇上邀请我来的,你是在说皇上此番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