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七月末了,兴梁城里闷热潮湿得厉害,光是静坐着也能让人额上冒出细汗。此时日头正盛,加之蝉鸣不止,更添烦闷燥热。
云栖端着甜汤推门而出,正准备去小厨房换上一碗,小姐被老夫人叫走了小半个时辰了,甜汤里的冰块已经化掉,想来甜味已经淡了不少,喝下肚去的滋味也不佳。
刚走出房门没几步,余光瞥到院中曲柳下立着一个人,日头晃得人睁不开眼,云栖闭了闭眼再睁开,定睛一看,连忙快步走去人影那头,“小姐,日头这般大,您站在这里作甚?”,云栖拿袖子替骆湘君挡了光,扶着她进了门坐了下来,一边拿起扇子替她消暑。
这个时候云栖才留意到湘君不同于往日的沉默,仿佛失了灵魂一般盯着手上的绢帕一动不动,神色莫辨。云栖担忧道:“小姐,发生了何事?怎得这般神情?”
这时,骆湘君才将目光从帕子上移开,神情专注地盯着云栖,“云栖,老夫人说,此去安和城,我们不必跟着。”
湘君转而拿着汤匙搅动着桌上那碗冰块化掉的甜汤,在云栖惊诧的眼神询问中,再补充到,“等待老夫人一行安顿妥当,我们再行北上,老夫人让我们先守好这老宅,若是她此去不适应,是要再回来居住的,家中一应事务我都得安排妥帖,不可让这宅子荒废了去。”
“怎可如此?”云栖不由自主地提高声量,“小姐您是将军夫人,此次迁宅至安和城,阖家都是要去的,怎么能留下您一人守着老宅。”
湘君苦笑道,“一个令将军嫌恶的夫人,父亲也不过是个兴梁城中的闲散小官,并无实权,谁认我做这将军夫人?”
云栖反驳道,“小姐莫说这样的话,将军只是一时想岔了。诚然咱们老爷官小,但每年捐的银子却不少,造福一方百姓,凭着谁也不敢多说一句骆府的不是,更不会把您小瞧了去”。
骆湘君的父亲是兴梁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赈灾筹饷的事积极奔在前头,几年前朝廷嘉奖,也混了个闲散官职。但因着没有无实权,始终助益不大,聊胜于无嘛。
湘君此时一个头两个大,走到床榻上躺了下来,望着账顶回想着过去,盘算着未来。
想不到在这宋府两年了,怕是白忙活了一场,宋哲那厮的心竟和石头一样硬。答应了她做这兴梁城的将军夫人,安和城那边愣是她铆足了劲,也不让她把手伸过去。
她的嘉和饭庄、协同钱庄、一品衣坊、同来制品……什么时候才能在安和城开上分店呀?她的宏图大业啊,这就到了发展瓶颈期,无法突破了?
想当年宋哲奉命收复安和城及周边几座城池时,自己掏空家底,筹集了1300万两银子,再赔上一个自己,就为了开拓安和城那一三角区域。
待到宋哲平定安和城之后,赫赫战功加身,功标青史,在安和城一带百姓中的声望必定不会低,是个不错的攀附对象,对自己的生意大有裨益。
湘君再三比对,没错,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到那时一应家业拓展开来,1300万两银子翻个数倍,人生也就圆满了。
“为何非要嫁我?”,宋哲望向湘君的眼,浸着丝丝不易察觉的凉意,“银子定会还你,宋某决不食言。”
湘君一手勾着发尾,娇俏地凑近宋哲道,“我钦慕于你。”
“哦?”他走到她面前,尾音勾着笑意,不显油腻,干净温柔。“没时间听你编撰一些风花雪月的故事。”
见宋哲油盐不进的样子,湘君直截了当地说道,“说得轻巧,定会还我。你拿什么还?溧阳国各边战事吃紧,可不止你守卫的这处要花钱,我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嫁给你,咱们夫妻就是一体,不分你我,也为自己日后谋个保障,求个心安罢了。”
说着,她盛着笑意的眉眼淡了下去,神色哀痛,“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父亲不过有个虚职,大哥二哥无官无职。家中若是银两充裕,日子并不难过。可这1300万两银子,却是我们掏空了家底的,为国出力本是分内之事,全家与有荣焉。我……”。
“我可以娶你,三日内我要见到这1300万两银子。”,宋哲看着她越来越投入的声声控诉,左边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握拳紧了一紧复又松开,嘴角几不可见的微微上扬,又迅速舒展开来。
当前战事吃紧,此次来兴梁城与她会面已耽误了不少时日,时间愈加紧迫,更无心再接着欣赏她的表演。
安和城必须得在两年内收复,否则,一经北丘国实际掌控,十年内,恐再难有收回之机。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管面前的女子出于什么目的,事情的发展也终归会在自己的掌控之内,绝不会跳脱出去,他有这个自信。
宋哲自17岁边狭关一战斩杀敌军4万多人,生擒敌军首领,一战成名,自此从无败绩。
十年来,溧阳国常胜将军的名头响彻大江南北,妇孺皆知,就连湘君一品衣坊热销的制衣样式,不少也是照着宋哲的私服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