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子,我想确认一件事。」
「可以,将我的安眠汤换掉吗。」
我托女佣向千代子传递了这样的一个讯息。
夜晚又一次降临,而我躺在黑夜里,等待着那个人。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印证了心里的那个想法,我的心,终于又落了下去。
那双无数次握住的手,在我的脸颊旁轻轻抚摸。
像随意抚摸院子里一株花,一株草。
我闭着眼睛。
我明白了,为什么他只在白天见我。
那如太阳般温暖的气息,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暗室里,这双手掐住我的颈部,将温热的粥送入我的喉咙。
这双手将流血的我抱起,一步一步将我送出牢狱。
这双手握住濒死的我,轻轻地告诉我我们初见时的情形。
真岛,为什么是你。
怎么能是你。
他的手游走于我的身体之上,像打理野宫家的艺术品。
我的眼泪无声掉落于黑暗。
我咬着唇让自己不要颤抖。
他的手,顿了一下。
“大小姐,很辛苦吧。”
“日复一日地,没有任何希望地活着。”
那一瞬间,我差点就以为他发现我是处在清醒状态。
下一秒,他说。
“晚安。”
黑暗里,听不见别的声音。
我睁着眼睛,直到和室的黑暗被黎明慢慢驱散。
我披起和服,走到三楼的栏杆处望下去。
空无一人。
花魁们此时都在安睡。
他是,哥哥吧。
我们曾以脐带连接同一个母亲,待在同一个腹腔里安睡。
是野宫家,身份不同的园丁和大小姐。
是朝雾楼,绝望的花魁与救赎者。
从一见面,血脉的力量就不断吸引着我们。
从他的眼里,看向我。
正如从我的眼里,望向他。
我被黑暗裹挟着的、如海浪奔涌过来的真相吞没。
寒意从足边攀延。
我抬眸,对上昏沉的天空。
*
“大小姐,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真岛将花温柔的放在花瓶里,他的侧影沉静温柔,仿佛我们仍然在野宫家一样。
“之前养尊处优,果然身体还是不堪一击啊。”我微笑,穿着单衣在外面冻了许久,怎么能不生病呢,不生病就枉费了我的一番布置了。
“街上最近很是热闹,大概是桃花节的缘故。”
我望向窗外,“一定有许多人在庆祝女孩子健康成人吧。”
花街没有桃花节,这个节日是所有花魁的痛。
满怀期待地在所有亲人的祝福里降生,却坠入地狱,一个人在花街死去。
出生时多么热闹,死前就会觉得多么凄凉。
“有很多人在街上购买红色纸服,给烧制成的泥娃娃穿上上,连同祭品一起漂流,祈求家里的女儿平安健康。”真岛将花整理好,轻轻放在桌子上。
我微笑着看着他。
生病的花魁才有理由不工作,因此那日我有意让自己受凉。
感觉意识越发昏沉,真岛微凉的手轻轻落在我额头上。
“糟了,大小姐的额头很烫。”他慌张的表情落入我的眼中,说着便要起身出去。
我拉住他的衣摆。
“大小姐?”他神情有一瞬间沉静。
“真岛,不做那种事,是无法成为亲人的。陌生的男女,正是因为做了那种事,才成为亲人。”
他一瞬间愣住,却又游刃有余地挂上了假面。
“百合子,不做那种事,也可以是亲人。”
他摸摸我烧的通红的脸,关上了和室门。
在废弃的屋子里,你问我,想离开吗。
那一瞬间,你是真心的吧。
我本该入黄泉的。
但我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比血亲更加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