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陵二十四年冬
月顺帝驾崩,追谥孝。其子楼怀卿不日登基。
十一月,帝都早已落了雪,皑皑的白雪覆在朱红的宫墙上,阴沉的乌云笼罩着,压得人喘不过气。
“吉时已到——”
太和殿外,太监尖细的声音穿透阴云,一缕阳光从云缝中透出。
楼怀卿头戴冕冠,金丝龙纹的衣袂长长铺展在他身后,他提着过长的袍子,抬脚走上长阶。
与外头的闹热不同,东宫宫门幽闭,天光从窗纸透进来,昏昏沉沉落在跪坐在窗边的男人面上。
如今东宫的景象却是令人唏嘘——太子被废,幽禁于宫中,宫人早已四散逃离。
财物拿的拿,抢的抢,无人去关心这位废主子,只怕也沾染上灾祸,步履匆匆地离去。几乎人人走的时候怀里都揣个满当的布包。
曾经辉煌的宫殿不复,入目皆是破败荒凉。
分明是白日,殿内却异常昏暗,窗户和大门都被封死,案上燃着明烛。
男人苍白骨感的手执着墨笔,宣纸上呈现的赫然是一幅艳红的腊梅图。
这时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听得好不分明,随即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脚步声渐近,一群身着白衣的太监进了门,为首的端着勾勒繁复金纹的玉壶,眼底不见丝毫恭敬。
那太监瞥见桌案上的梅图,略带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似是故意唤了声“太子殿下”,随后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不,如今您只是一个罪人。真是好兴致啊,直至此时还有心情作画。”
楼折雪神色淡淡,并不为他所激,而是继续用沾了朱砂的笔尖描摹腊梅的轮廓。
即便他此时还穿着雪白的丧服,一袭青丝不饰任何装点,就这么自然地垂落,却依旧难掩天人之姿。
那太监碰了一鼻子灰,不耐烦地哼了声,心道沦落至此还故作什么清高。
他直接将盘子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带动桌案微颤。楼折雪手中的毛笔一歪,在宣纸上留下一道突兀的红痕,像是一条刺眼的伤疤。
始作俑者毫无歉疚,老太监眯起眼睛,肥油的脸上爬满恶怖的皱纹,见此只是淡淡道:“殿下,请吧。”
玉壶上点缀的金丝被窗纸外的阳光照得流光溢彩。楼折雪搁下笔,抬眼看着那壶要他命的、冰冷的鸩酒。像是整个东宫一样苍凉。
皇权富贵,功名利禄,不过是困死人的牢笼。
想到这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捏着壶柄斟了一杯出来,拿着玉杯在手中把玩,酒液随着他的动作轻晃。
他似乎毫不在意这杯要他命的东西,居然还有心情问:“今日是楼怀卿登基的日子?”
那老太监神情不善,显然不想与他扯皮,只哼笑一声道:“将死之人,无需多言。”
闻言,楼折雪蓦地笑起来,仰头将清澈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流进胃里。他站起身,手腕用劲将酒杯掷出,昂贵的玉石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鸩酒下肚,肝肠寸断。
曾经他是空有虚名的太子,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却还是斗不过他的好三弟。
那些在他辉煌时阿谀奉承的老鼠,如今狠狠地踩回来。就像拿着他们凸龅的牙齿啃食他的骨血,一点一点将从前受他的气千倍百倍奉还。
血线顺着嘴角流下,楼折雪俯身拿起酒壶,翻手就将里头余下的鸩酒往地上倒。酒液洒在檀木地面上,溅起的水珠子落到老太监衣摆上。那老家伙明显一惊,踉跄了几步迅速退开,活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笑声在空荡的殿中回荡,如恶鬼索命。老太监眼前一黑,大喊道:“疯了!真是疯了!”
太子素来一副温润模样,他哪里见过这阵仗,委实被吓了一跳,忙令人夺去他手中的酒壶,将其按在窗边。
楼折雪也没挣扎,任由几个太监将他死死按住,动作间后腰撞到桌案,一阵钝痛。
他被窗边的光晃了眼,却瞪大双目,即便被刺激出眼泪也不愿闭上,似乎贪恋这丝光明。
腹中的剧痛令他浑身颤抖,早不知是被光线晃的还是痛的,竟是双眼通红,嘴里不断喷出黑红的血液,眼尾划下一滴泪来,然后断了生机。
次日圣旨下达,昭告天下——废太子楼折雪与反贼南苑王勾结,加害先帝,是为不忠不孝。赐鸩酒,死后不入皇陵,不许祭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此后民间谈论起这位“太子殿下”来,也多为调侃。
无人在意背后的真相如何,成王败寇,本是如此。
—全文终—
——选自《穿越后我在古代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