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这一夜太冷了,我觉得我的手已经冻木了,我已经感受不到手上被缰绳拉扯出的缠绵的痛意了。
但别跑还在跑,我一向觉得它是一匹懒马,但它如今却跑了一整夜,我拍了拍它,我听见自己已经哑了的嗓子说:“停下。”
它停了。
我下了马,双腿还在抖,我不敢回头,即使我知道我已经跑了很远了。
我舔了舔干涩的唇,把手里紧紧攥着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些碎银子和一封信。
我没怎么犹豫的把信拆开了。
我一边读,一边靠着别跑慢慢坐在了地上。
我爹果然是个不可救药的蠢货,我实在没想到他怂了一辈子,胆子大了一次,便把整个家都搭了进去。
救不了的,我心里清楚得很,我虽然也是蠢人,但我也知道如今被削权只挂了个闲职的外公,帮不了我的傻爹,也救不了我娘,外公有四个女儿五个儿子,我娘不过是最不听话且早早断了联系的一个而已,这封信送去了怕是连我自己都要被轰出来。
那我能去哪呢?
我想起了自小读的那些话本子,里面的女主跟我处境倒是有几分像,可惜我爹不是被冤枉的,我也不够聪明漂亮,家传的秘籍宝贝也没有,我只有几两碎银子和一匹马。
我把信塞了回去,我顺着这条路走可以到青州做点小生意,朝左边的树林子走我可以上南山入佛门,若找一艘船一直顺右走我大略还能找一找桃花岛拜师学艺。
我好像有很多条路。
但又没有一条路可以走。
我娘说,一个找不到归途的人,哪都去不了。
我拍了拍别跑,笑着跟它说,我听见自己跟它说,我说我们回家,天亮了就回家,回去找我娘,问她包袱里的碎银子哪够去外公家的。
我看着别跑黑色的眼镜,那一刻,我感觉它哭了。
我伸手捂住了它的眼睛,它眼里的湿润映出了我泪流满面的脸。
原来我也哭了。
我饿了,有点,十分的想吃辣椒炒肉。
我同月亮坐了一夜,第二天骑着别跑往回跑。
它还是跑的很快,快的像风。
但我没能到家。
我到了半路,别跑忽然停住了,然后换了个方向,跑了。
我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那帮人只放了我一夜,天刚亮便来追我了。
我不懂我有什么必须要死的价值。
大概是圣旨里简单的一句满门抄斩,四个字里甚至没有我的名字,整件事甚至没有我的参与,但我还是要死,我觉得很荒唐,比莫名其妙嫁给刘公子还要荒唐。
我的泪已经流干了,即使我清楚他们追来的背后隐藏着我父母已经去世的事实,我也哭不出来了。
别跑很厉害,它带着我甩开了追兵,我不知道它带我去了哪里,一路上都是树,它停下的地方也都是树,我知道它累了,我下了马拍了拍它。
我让它歇一歇,然后我自己去找条路走。
它没拒绝,大概是因为累极了。
我还是很饿,饿的胃抽,扶着树走了一段路,发现了一个小和尚,他大概是被我的狼狈吓到了,但还是很善良的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我问他要了些吃的,我吃的和马吃的。
他放下扫帚给我拿了,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老和尚。老和尚跟我一起去了别跑那儿。
老和尚一边喂别跑一边说:“这是匹好马。”
我点了点头。
老和尚问我要不要进去歇歇脚,我拒绝了。
我跟他说我在逃命。
老和尚说:“施主可知要往哪去?”
我其实很清楚,我无路可走。
所以我只能回他瞎跑。
他便没再多问。
我一边往下噎馒头一边问了句:“我还以为大师要为我指条明路?”
老和尚笑笑:“施主为何有这种想法?”
“话本子看多了。”
老和尚摇了摇头:“施主心中有想去的地方吧。”
我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从袖中掏出那几两碎银子给了老和尚:“我若是死了,我会给你写封信,你便去谢府找这匹马,然后养它到老。”
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若是不好好对它,我便是做了鬼,也会在这庙里烦下去。”
老和尚没收银子,但向我许了诺。
我拍了拍饱了的别跑,同一大一小两个和尚道了别,我没去水上的桃花岛,也没进这老寺庙,更没去青州外公家,我得回趟谢府。
我一辈子没什么特别大的抱负,也没有什么理想,报仇对于我而言,都是名不正言不顺,我不知要去怨我爹的蠢,还是要怪这牵连无辜的律法和君命。
回家要做什么,回家之后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