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更深,天色漆黑得好比恶兽大张的巨嘴,像要吞噬一切般压抑而窒闷。
薛樱抱膝坐在殿宇封印外的草地上,不时望向被保护得纤尘不染的珠镜殿,一个人默默沉思。
章珠元君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离去,她给薛樱留下独处的空间,叮嘱薛樱认真考虑她说的话。
神女小师妹羲瑶陨落已有百年,其仙体尽废,神魂也破散于六界。召她回来只有一个办法,即选用合适的灵体为鼎,施行召魂之术,驱逐人鼎中原有的魂魄,将身躯留给羲瑶凝魂安魂。
“你的贡献不会被遗忘。”章珠元君说,“这世间三灾九难魔祸不断,我们需要神女归位拯救苍生。薛樱,六界生灵都会感激你的付出。”
章珠元君说得没错,薛樱心想,小神女才是天命之女,比起渺小平凡的自己,江凌白和受苦受难的众生毫无疑问更需要小师妹羲瑶。
心绪慢慢从跌宕平缓了下来,薛樱湿润的眼眸望向结界中雕墙峻宇的宫阙,里边一座座殿堂华贵而纷奢,幽幽散发着琥珀金的光泽,更衬得结界外的她如沙粒般微不足道。
神女小师妹陨落长达百年,她的珠镜殿却始终洁净无瑕。薛樱眼中流露羡慕,猜想羲瑶一定是个最最美好的女子,才会有这么多人隔着百年岁月长河,依然不离不弃地深爱她。
而自己呢,薛樱吸入一口气。她现在完全清醒了,不但不理解反而更加奇怪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冒失失地向江凌白表露心迹。
徒弟觊觎师尊受宗门忌讳,薛樱素来把感情掩藏得很好,生怕被人发现蛛丝马迹。难道是今晚饮了酒,酒劲发作,所以看见江凌白时不能自持?
一想到狼狈突兀的告白场面,薛樱就面红耳赤,睫毛也耷拉下去,完全抬不起脸来。
本命仙剑感应到主人沉浸在羞愧的情绪中,剑身微微轻颤,像在为她分担。
“你也觉得我做事太过莽撞,对吗?”薛樱解下佩剑捧在手中,爱惜而眷恋地轻抚剑鞘上雕刻精美的霜桑叶花纹,“师尊又包容了我一次。”
自言自语时她下意识再度看向珠镜殿,大概也只有最最美好的小神女才会是江凌白命中注定的道侣。
“我再也不饮酒了。”薛樱敲定决心,喝酒误事,她保证回到现代滴酒不沾……
若她回到现代,回到那具被撞飞的身体,她还有命可活吗?薛樱默然思索,抿紧了唇。
青霜剑在她的抚摸下停止颤动,随她一齐寂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薛樱眸光微闪,似是做好了选择,如释重负地露出微笑。
这么多年来江凌白待她极好,她潜心苦修,除了想要追赶师尊的步伐,也想献出一份绵薄之力诛妖伏魔,还世间太平。
而今以她为鼎召回小神女,不仅能让江凌白与久别百年的恋人重逢,也能让苍生得到更为强大的庇护,薛樱几乎无憾了。
眼前仿若出现相爱者团聚和世界重归安宁的画面,薛樱咧着浅笑,怀中仙剑却猛然震动,幅度之大差点从她手里摔出去。
薛樱连忙回神,安抚地拍拍青霜剑,对它说:“我没有忘记你。”
她离开后,青霜剑自然易主。她方才那副表情,恐怕让青霜剑误以为她不要它了。
薛樱将青霜剑举至眼前,解释道:“你也听见章珠元君说的了,世界需要小神女,而我会被送回原本的地方。”
以薛樱的筑基期修为,她远远炼不出剑灵。但自从她拿起青霜剑开始,就时常能感应到其中剑灵的波动。薛樱为此请教过江凌白,江凌白那时注视了青霜剑许久,最后声线低哑回答道:
“此剑曾有两位主人,第一任主人炼出剑灵雏形,第二任主人在仙剑险些毁坏时取心头血喂养剑灵。你如今感受到的剑灵,便是由第二任主人炼化而出。”
江凌白回答薛樱在修行方面的问题时从来极致详尽,但关于青霜剑他却少见地不再细说。薛樱隐约捕捉到他提及仙剑主人时眼底一掠而过的创痛,青霜剑既能传至她手里,前两位主人必然不在了。
她不愿见江凌白伤心,从那以后再未询问他有关青霜剑的疑问,也并不知晓仙剑的前两位主人是谁。
“又要换主人了,你是不是有些难过?”薛樱怜惜地抱着沉甸甸的青霜剑,把它拢在怀里,和它一道面朝即将升起朝霞的东方。
青霜剑轻晃一下,像在答是。
“别难过。”一对比那位以心头血照养剑灵的前任主人,薛樱瞬间自责这些年来亏欠青霜剑太多。
“只要心里还记得我们曾经在一起作伴的日子,就不算离别。”
霞光照亮天色,薛樱动身前往江凌白的飞阁。她准备去告诉他,她愿意充当人鼎。
一路上不时碰见两三同门,薛樱主动朝他们打招呼,却不解地发现他们觑过来的眼神掺着某种异样,与昨日向她道贺时的目光迥然不同。
薛樱被看得难受,难道她脸上沾着什么东西吗?赶紧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