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当然的,颜令秋的母亲不再年轻了。
岁月夺去了她的青春年少,但褚月识在她身上感受最深刻的苍老,仍旧不是皱纹与白发。
“颜阿姨。”朱雀叫她。
颜小芸目光浑浊呆板,布满血丝,眼神没有聚焦。她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见。一绺漏了挽起的碎发吊在老人的耳边,她像是早已失了魂魄,只能四处游荡的野鬼。
朱雀小声向其他人解释道:“颜令秋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刚出事那会儿,她天天都到白水巷来。后来亲戚劝她回老家,加上生病住院,停了一段时间。结果巷子再次出事,她就回来了。”
白水巷的两端都是繁华路口,在浮动的晨雾中,车辆与行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时不时有学生或上班族从白水巷里钻出来,对有人站在巷子口这件事见怪不怪。
颜小芸拖着脚步,走到巷口的电线杆前,将地上的枯枝败叶捡起,又拉过背在身侧的斜挎包,从里面拿出一支包得完好的郁金香,放在地上。
褚月识沉默地看着她,程梦岐却突然道:“颜小姐!”
他的语气完全不似朱雀那样小心翼翼,开朗而高昂,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
颜小芸慢吞吞地抬起头,看向这群莫名其妙的人。
朱雀瞪了程梦岐一眼,快步上前,放软声音问:“颜阿姨,你还记得我吗?”
颜小芸的目光终于停在朱雀脸上,端详了她许久,才说:“记得,你是那个……话好多的小闺女。”
“是我,”朱雀说,“颜阿姨,是这样的,我们还想问你一些关于令秋的事,你看可以吗?”
“你们不是早问过好多次了?”
“不,这回不是调查,我也不是为公事来的。我们想问的是更私人的内容。”
兴许是出于对朱雀的信任,颜小芸没有多问,简单道:“你们跟我来吧。”
梦境,至少人类的梦境,皆依托现实而生。如同没有见过雪落的人梦不见雪,要确定一个梦境的位置,就得了解梦主最熟悉的人、事或地点。
“从小学开始,她就住在这里了。”
面前的房间站在门口就能一览无余。
方方正正的户型,右手边是并排的两间卧房,左边是客厅。沙发、茶几与电视柜平行放置,剩下的通道只一个人过宽裕,要是两人并肩都挤过不去。
瓷砖地板裂了几块,不小心踩上去便咔咔响,窗户装着老式凸出的防盗网,集晾衣服与种花的功能为一体。但褚月识凑近后发现,无论是挂在墙边的吊兰,还是盆中的芦荟和小葱花都已经枯萎,土壤干裂发灰。
探头往下望,她甚至还看见网底挂着几串发霉的腊肠。
顺着右边的墙,延伸出一条短短的走廊,厨房和卫生间就藏在里面。褚月识蹲下身,看见墙角有某人用圆珠笔在墙上乱写乱画的痕迹。
“令秋的房间还在那里。”
颜小芸不把她们当客人,也不提招待,指了指第二间房。
房子实在太小,褚月识干脆勒令程梦岐在外面等着,待颜小芸也离开,谭子安才偷偷摸摸地问:“她精神状态是不是有点危险?”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跟颜小芸说话,之前半天没吭出声,手都找不到位置放。
朱雀说:“没办法,女儿的死对她打击太大。母女俩几十年来相依为命,她一个人打工把小孩拉扯大,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都算好的,刚出事那会儿,我真怕她活活哭死过去。”
颜令秋房间的大件家具很少,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只衣柜。但放在这些家具上面的东西,却又多又乱。书桌上放着还没过期的糖果零食,转椅上堆着脱下来没洗的睡衣睡裤,床上的棉被像甜筒冰激凌似的搅出一个尖角,里面藏着三两只东歪西倒的小人玩偶。
朱雀还记得一年前对颜令秋的调查结果。
她社交关系简单明了,摸排起来非常方便。除了同事和几个学生时期的朋友,她基本不接触陌生人,一到周末,就窝在家玩游戏,上网也不和人聊天。在按顺序排除所有嫌疑者之后,熟人作案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案发现场遗留的些许线索,也不支持发现新的嫌疑人。
而在这一年间,没有发生过类似手法案件的报告。
颜小芸相当配合警方的调查,无论问她多少遍,她都不厌其烦地回答每个细节。连给家里送过外卖和快递的人,她都一一翻找记录,生怕遗漏。
每一次,她都殷切地看着朱雀和同事,期盼地说:“你们一定要找出凶手。”
但如今,她已不再说了。
“既然能确定坐标,不能入梦看看她的记忆吗?”褚月识问,“说不定她看见了凶手的样子。”
谭子安答:“很困难。人的记忆混乱驳杂,就算是自己回忆,都可能记不清细节。外人想要翻找出其中特定的某个画面,难于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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