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历史悠久,连带着大学城周边也透着一股历久弥新的烟火气,受学生和附近居民钟爱的老店不少。
“那边那个是我们附近最好吃的烤肉,价格还亲民,”她指着马路对面,一家挂着红色招牌的店铺说,“晚上我们来这吃?我请客!”
“哪有让学生请上班的人的道理,”褚月识笑着说,“我请吧,就当庆祝我们都活了下来,没让程梦岐阴谋得逞。”
程梦岐伤心地说:我没有阴谋……”
虽然有梦魇当尾巴跟着扫兴,但看得出来,谭子安很高兴能和褚月识见面。
她是个不起眼的姑娘,外貌、家境、成绩,都只能让人皱着眉头勉强评价“一般”。这样的人,要是连性格都阴沉被动,躲躲藏藏,自然很难交到朋友。
周围日复一日的忽视让她自小养成了懦弱怕事的性格,连上课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都要心惊肉跳半天,唯独在学画画这件事上不曾让步。
这是她唯一爱过的事,唯一想要实现的梦想。
为了学画,她咬牙忍受了家庭的反对不解,忍受了亲戚的指指点点。
讨不到钱上课,她在网上接单自己攒钱,一边画,一边还不敢落下文化课的成绩。最后她熬坏了眼睛,一沾枕头就睡得昏迷,别说肩膀手腕疼得像针扎,光是坐硬板凳已经让腰腿疼痛,屁股成天麻得没知觉。
就连在陷入瓶颈期,怎么动笔都找不到感觉的时候,她也仍然哭着继续画,因为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她靠幻想来熬过前途未卜,担惊受怕的每一天。
考上A大是谭子安孤注一掷的结果,她认为这会是自己新生活的开始。但这盆她捧在手心,刚刚发芽的花,转眼就被梦蝶症候群的出现碾碎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就像水杯盛不下超出了容量的水。觉醒者们为了生存,白天一切的一切,都不得不为性命后退一步。
上班的无法专心做事,上学的也无法安心读书。
谭子安不是个天才,她在绘画上每进一步,都要付出艰辛的努力。当她只能在副本中为性命发愁,落下白天的课程自会成为必然。
然后,她也注定会成为一个“既没天赋,又不努力,浪费着家里的钱,不知道考来这里干什么”的吊车尾学生。
这样的评价是对她最大的羞辱,伤害远大于亲人的指责和放弃,但她只能咬紧牙关,什么都说不出口。
“夏虫不可语冰”,即使排除掉其中的轻蔑意,只能辗转于夜晚的觉醒者也的确与普通人再无话可谈了。
四年来,她一直独来独往,就连同寝的人都和她不熟。在同学眼中,她是一个面目模糊,性格阴沉,和家里关系很差,天天苦大仇深的神经质怪人。
但褚月识不一样。她是觉醒者,是守夜人,是程梦岐的契约者。
这个人似乎能够理解她全部的痛苦。
谭子安笑起来,眼神亮晶晶的,才让人猛地想起,她不仅是一位强大的守夜人,还是个仍处在天真烂漫年纪的年轻学生。
“你很信任我。”褚月识深深呼吸着喧闹的空气,享受此刻的悠闲。
“你是守夜人,所以我信你,”谭子安笃定地说,“因为做这件事的代价比收益大得多。别说坏人,就算是善良的普通人,也不肯做的。”
毕竟就算在梦中得到无数功绩,到了白天,它仍然是一无所有的泡影。
“其实守夜人在觉醒者中的风评很烂,”程梦岐无情地插嘴道,“大家都恨他们多管闲事。”
守夜人吸收了太多噩梦,只要存在就会拉高副本难度。而他们一旦身死,化成高危副本,埋骨其中的觉醒者数量是普通副本坐火箭都赶不上的。
谭子安表情冷了下来,坚持道:“我问心无愧。”
“所以——”
褚月识猛踹程梦岐的腿。
程梦岐听话地闭上嘴,下一秒,他温柔轻快的声音在二人脑海中响起:“所以,守夜人并不是什么只懂得自我牺牲的无害群体。相反,守夜人为了拯救普通人,献祭了所有觉醒者生存下去的权利。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利益至上主义者。”
他用清澈的双眼看着褚月识,像在无声地问:“你后悔了吗?”
他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谭子安面前,挑她最开心的时候说。
褚月识答:“哦。”
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程梦岐眨眨眼,谭子安也眨眨眼。至少在这一刻,她们的迷茫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我的意思是,谁在乎?”褚月识狡猾地笑了笑,用与谭子安截然不同的流氓语气说,“我问心无愧。”
程梦岐笑出了声。
这下他看起来比谭子安还高兴了。
觉醒者是被白天放逐之人,而守夜人是被同类放逐之人。会感谢他们的人不知道他们存在,而知道他们存在的人不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