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街道弥漫着水汽,地上留下不少的水洼,行人脚下溅起的泥水脏了地摊上的瓷娃娃,小贩眼尖,盯着人群哟呵:
“轻点踏,慢点走,脏了娃娃就带走——”
旁边的人立马绕开了他。
杜玉岚扭头一笑,提着裙子踏着凸起的石板来到自家布庄前,到了干净的地才落下脚跟,布庄人不多,柜台上堆着几十匹锦缎新布。
“杨妈!”杜玉岚喊道,习惯性地摸了摸布料,“给我哥书童的那身做好了吗?”
这家是杜家名下最大的一家布庄,名为锦绣庄,里面布子最多最全,在京城主街上最热闹的地儿,杨妈是这的管事,先前在皖南时便是绣娘,杨叔原负责接运,跟他们来了京城便一起接管这间布庄。
“早做好了,姑娘来看。”
杨妈从衣服堆里探头,递给她一套棉布春装。
“亏着姑娘来得早,要再晚半天,这块料子也余不下了。”她说着便展开衣裳,丈量一番点了点头,说:“少爷的书童可又变了?先前的可不是这个尺寸。”
杜玉岚笑而不语,忽然问道:
“料子都没了吗?我哥还差我来说要做身新的,要用染坊新纺出的布料。”
杜琢好俊,几乎每月都要整一套新行头,这不听说皖南祖父那边又送来了一些新布,便指使她这个书童来给他采办。
“没了,都没了,”杨妈脸上尽是喜色,“这可是个大主顾,今一早就把这的布子都订下来了,又去了罗绮庄,还预定了两百匹,现在染坊在那赶工呢!”
“订了这么多?”杜玉岚惊叹,转念一想便问:
“谁来订的,立下字据了吗?说什么时候来取?要的都是什么布?”
杨妈被这一串问题问迷糊了,她晃着脑袋举手打断了她。
“二姑娘别问我了,年纪大了经不起你这么问,字据都在你娘那里,你要看去找你娘,我现在要把庄里的料子盘点清楚,看看还差多少。”
杜玉岚噤了声,环顾四周,往日高架上摆的布卷都悉数搬下,柜里的全都掏出来放在台上,一层一层码得比人还高,门头上仅有两匹薄绢迎风飘荡,无依无靠的分外单薄。
偌大的布庄,像被搬空了一样。
最近也没听说有人升迁有人贺寿的,谁会要这么多布呢?杜玉岚纳闷,不再耽搁便向罗绮庄走。
罗绮庄在城东,东坊最头上那家,虽然位置店面都赶不上锦绣庄,但这里的几个绣娘手艺精湛,工夫最好,因而京城好些大家的夫人小姐都是在这做衣裳。
杜玉岚她娘柳青华是这的掌柜,同时掌管着其余三家,外加染坊的赶工,所有的单子式样手艺都由她过目。
而现在柳青华无暇注意她,拨弄算盘的手快出残影。
杜玉岚侧身进去,庄子不大,却像锦绣庄那样摞满了布,几匹捆成一扎,台上立着木板,用朱笔写着“售罄”。
杜玉岚立在柜台前,捡起桌上的字据看。
字据是今早刚写的,墨迹很新,上面明确要云锦一百匹,熟罗纹罗各五十匹,花绸一百匹,锦绮一百匹,古香缎八十匹。
字据底下照例是一行存证:若店家无法按期交易货物,将全部返还定金,附加十三赔付,字据为证。
杜玉岚盯着算盘,暗自思衬,这些料子基本上八百文一匹,合起来基本到了四十万文,算成银子是四百两,一旦无法交易得再加一百二十两。
这次的契约数额太大,不说在京城八年从未遇上过,哪怕在皖南有人专程来收,也不见这样大的手笔。
可字据上也写明了要送到楚家的尚书府、李侍郎府上和光禄卿的刘府,若是这样的三家,倒也说得过去。
杜玉岚没有头绪,只是道:
“来的时候祖父说过‘料子要有预留,不要全盘卖出,提前预支的更要仔细谨慎,’我觉得咱不妨先把手头上的送去,染坊赶制的那些再立一个字据。”
杜玉岚心想留个退路,这样便是误了工,所赔付的也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而不是像这样一单大的,一旦出了事杜家便无转圜余地。
柳青华手指一停,琢磨片刻,她身材娇小,柳叶般的眉眼精致秀气,眼里却藏着商人的精明,她拿起字据又查看了番,搁下叹了口气。
“是这三家的管事来的,说碰上好几桩喜事,便订下这些,你爹是他们的下属,在朝中少不了来往,我看染坊那些也快完工了,就签了这张字据。”
“而且”柳青华一顿,又道:“快到收租的时候了,拿这些银两交了租还余下不少,我寻思回趟皖南,春夏之交那里可能有新料子新式样,我再订下来到京城卖。”
杜玉岚垂首,这样看来是说不出个“不”字,她只得点头,说:
“这几日爹也忙得很,娘要是乏了就从府里多叫几个丫鬟小厮帮忙,别累坏了身子。”
柳青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