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表盖被机簧弹开,透如薄冰的表面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古旧的铜光。指针一格一格缓慢的挪动着,哒哒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引人注目。
“你要找的东西就是这个?”凌安若见周珩在匣子里扒拉半天,只拿出这么个玩意儿,出口问道。
她和周珩待一块也有一个月了,对这人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他不会大动干戈的只为找一块怀表,再联想最近朝廷要出海西越,她试探的问道:“所以你这是打上西越的主意了?”
“你还真是懂我。”周珩缠绕着垂落在指间的银链,解释道,“朝廷近日要出海西越,随行的商船可报销近半的花销,这等便宜不占,岂不是傻子?”
凌安若却缓缓摇头,她极为清楚的说道:“可是并非人人都如你这般所想。朝廷也不过出海了一次,连路都未探熟,更别提打通西越市场,前路未卜,谁敢把自己的半副身家都压在海上。更别提这次出海因你提前了三年,西越这二字在大安如同南柯之地,大小行商如今也只是处在观望之中,谁都不愿先成为那个探路的。”
“可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抢在他们反应过来前提前出海。”周珩说道,“先机这个东西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那你打算如何说服崔氏?”凌安若问道,“崔廷越毕竟是个商人,仅凭崔氏小姐的身份怕是不够。”
凌安若想起之前周珩认亲时说红就红的眼眶,在他开口前,又补了一句:“一哭二闹也不行。”
“谁要一哭二闹了,本王向来以理服人。”周珩白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崔廷越既然能把几近败落的崔氏重振成如今这般模样,定是有常人不可企及的眼光和胆识,若是让他看清这里头的红利,我不信他不心动。”
周珩把怀表握在手里,手指摩挲着上头繁复的花纹,笃定的说道:“何况,我不信他没有和孙氏再一决高下的心。”
隔日一早,周珩兴冲冲的带着怀表去了崔府,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富商之家,和想象中的金粉糊墙的奢靡不同,崔氏的府邸格外低调,是中规中矩的江南小意,粉墙黛瓦,飞檐格窗,影壁廊柱上还雕着各色花纹,看着像个书生气的世家。
可周珩在安乐乡里泡了这么多年,一眼瞧出这府里的梁木皆是金丝楠木,糊窗的轻纱是软烟罗,就连垂花门下的花草都是难得一见的奇珍。
周珩暗自咋舌,这崔府可真是比一些王侯世家还要来得阔绰。
崔府是个五进的大院,周珩不算是外人,丫鬟便领着他穿过会客的小花厅,往主宅的正屋里走。
周珩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会遇到什么长辈,可这一路上都只有一些年轻的丫鬟杂役,这才算是放下了心,看来这崔府还真如崔廷越所说,家中的确没什么人了。
正堂里崔廷越已经在坐了,周珩刚一进门,就毫不吝色的夸赞道:“表哥,咱们府上可真是气派又雅致。”
崔廷越笑了笑,嗔怪道:“那我喊你来府上住,你还百般推辞。快坐,可用过早膳了?”
“自是用过了,但表哥想让我多吃一顿也未尝不可,正好我也尝尝咱们府上的手艺。”周珩亲近的说道。
崔廷越闻言转头就让丫鬟去厨房备一碗桃花酪来,等周珩用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说吧,这么一大早就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要紧事倒算不上。”周珩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他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帕子拭了手,抿了一口茶水,才不紧不慢的道,“我今日过来是想问问崔氏有没有海上的生意。”
周珩在崔廷越疑惑的目光里接着说道:“表哥让人送来的铺子,我昨日已经看过了。那几个铺子位置不错,账面也漂亮,只是西柳大街总归是清冷了些,铺子里卖的又都是一些黎州土仪,算不得有多出挑。所以我想着要不要进一批新鲜玩意来。”
崔廷越倒是大方,点头道:“崔氏是有海上的生意,你若是想要新鲜玩意,如今卖的最好的是东瀛的倭刀和南洋的香料。你若是觉得可以,我等会儿派人给你送一批过去。”
“只有东瀛和南洋吗?”周珩试探的问道,“表哥就没有考虑过西越?”
崔廷越:“西越?”
“是啊,西越。”周珩旁敲侧击道,“我听说这些日子朝廷打算再次派人出海西越,并同意商船随行还承担五成的运费,表哥应该也听说了吧。”
“听是听说了。”崔廷廷捧着茶盏喝了一口,轻言道,“但我并不打算去。”
“为何不去?”周珩装作不解的问道,“朝廷向来抠门,我爹每次去户部要银子,回回都说没钱。如今朝廷为了安抚天下行商,特意出了笔血,这种好事可不是时时都有的。”
“好事?这可不见得。”崔廷越说道,“西越路远,去一趟少说也要三个月,新鲜货难存。何况海路才通,谁也不清楚路上是个什么情况,万一再遇上点什么风浪,这一趟就是血本无归。我崔氏虽然赔得起,但也不做亏本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