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黑瘦黑瘦,又干又小,就比如眼下站在少年跟前,还要高高抬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叶冉努力踮着脚,够住了少年的衣襟,她抓着少年的衣襟往下拉,少年的身体便随着她的力道倾身往下。
两张脸在这一刻凑得很近,叶冉借着微弱月光,仔细端详面前这张脸。
“叶叶?”少年不明所以。
他的眼睛很亮,有几丝画面闪过叶冉的脑海,她似乎记得他,又似乎不记得他。
叶冉用力看这双眼睛,一只手缓慢往上,落到这张脸上。
白霖。
和白霖一般无二的一张脸。
他是白霖?
不。
白霖的眼睛似冰雪,空无一物,而面前的哥哥不同,他的眼睛里有不解、有担忧、有关切,他们二人即便长着同一张脸,叶冉也知道,这个人不是白霖,白霖也不是一千一百多年前的这个人。
“哇啊啊?”你叫什么名字?
叶冉嘴里吐出的仍是一连串不清楚的孩童声调。
叶冉蹙眉,喉咙滚动咽了咽,待咽干净嘴里残血,她重新开口:“哇?呀呀?”
失败。
任叶冉如何控制喉管中的气息,都没办法吐清楚一个字。
叶冉终于察觉不对。
她这不是回到了过去,她这是掉进了幻境。
叶冉想起与林钧在金阙台高楼上那一幕,继而目光转动,扫视周围。
眼前一切都真实得可怕,她应该是掉进了美人关,这是温柔乡幻梦。
所谓美人关温柔乡,它不仅造美梦,亦造噩梦,美人关窥人心,以做梦人本身的经历为基,从中引出他们最渴望或是最不敢面对的过去,为他们造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做梦人入梦时,无知无觉,根本无法察觉自己在做梦,而美人关正是借此留下做梦之人,继而在他们最脆弱最毫无防备之时,吞噬他们。
这也是美人关长街地上,随处可见的骸骨由来。
可现如今她分明是清醒的,为何进了温柔乡幻梦?
叶冉视线转回来,手掌微微离开少年的脸,随后眼中一沉,一巴掌落下。
“啪”的一声。
少年吃痛:“痛!叶叶你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打哥哥?”
痛?
叶冉回手捏自己胳膊,然而不论她使多大力,她的胳膊上只有肌肤相触微微的感觉,并无猛烈痛楚。
温柔乡为求真实,不论是做梦人,还是梦中虚幻之人,都是完完整整的身体知觉。
她应该是误入了他人梦,属于外来者,她的意识附着在梦中的自己身上,因为清醒,才感觉不到梦对她所施加的痛楚。但温柔乡力求真实之梦,还是阻碍了她说话。
因为她小时候,确实说话晚,甚至在离开黑市之前,只会吐只字片言。
那么问题来了,她究竟是误入了何人之梦?
眼下梦境是一千一百多年前,不见天中千年大魔都稀少,更何况一个小小的黑市。
叶冉抬眼,望向跟前的少年,少年面容因长期缺食而饥瘦泛白,她没使多大力打得那一巴掌,都让他一侧脸颊微微泛红。
少年正提着她的手吹揉,他指下按揉的那位置,正是叶冉方才掐自己的那块肉。
“叶叶怎么了?叶叶为什么要掐自己?”少年眼中关切,他不明白叶冉高烧醒来后一系列的古怪行为,他怕叶冉烧坏了脑子。
叶冉小身体不动,任他关心担忧,她自己则闭目沉思,眼前再现昏迷前大乱的金阙台。
她记得东夜赶来了金阙台,扶有息携蔺平拦路,蔺平被林钧打落进美人关。
东夜。
扶有息。
蔺平。
或许还可能是其他藏在金阙台的大人物。
谁会是这场梦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