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子昂又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出大问题了!出大问题了!”
前一天他还沾花邪魅一笑,自信满满地说问题不大。
打脸总是来的太快。
但是这次念汐顾不上嘲笑他,紧锁的眉头暴露了她忧虑的情绪。
“之淮出事了。”
原来那日侍卫将他带走之后,之淮拒不承认与匪徒勾结之事,称自己是受人陷害,蒙受了不白之冤。
对于此种铁证如山,但案犯又拒不承认的案子,刑部最寻常的做法便是上刑。
天牢里奇形怪状的,凝结着一层又一层血液的刑具流水般地轮番上阵,再嘴硬的人送进去都能被整的服服帖帖。
原本勾结匪徒不是什么谋逆的大罪,若是态度良好,原本杀人越货的贼人也能被招安混个正经编制。
谁曾想,之淮见审讯官要上刑,便主动要求,若是刑部的刑具轮番上了一遍,他还有一口气,拒不认罪,那便要还他清白。
审讯官自是乐见其成,当即挥袖准了。
念汐听得整颗心都缩在一起,声音有些颤抖:“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沈子昂别开眼神,叹了一口气:“你去劝劝他吧。”
念汐来到刑部天牢的时候,之淮浑身血淋淋的,手脚皆被重重的铁锁链束缚着,两侧的琵琶骨上各穿了一只玄铁弯勾,衣衫褴褛,原本乌黑飘逸的长发此刻浸满了血污,有一绺顺着额角垂下,发尾挂着的血珠啪嗒一下,落在了天牢脏污的地上。
从昨天下午开始,行刑的人都换了好几轮,之淮依旧硬着牙不肯松口。
三个讯问官也熬不住了,刚打着呵欠到一旁眯了一会儿,只留几个狱卒闲闲地烧着梅花烙铁。
“缓缓吧,我在这天牢里待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上了这么多刑还不松口的,看来是真的冤枉啊。”
另一个狱卒点点头,也轻声说道:“好好一个俊俏的郎君,都被打的不成人形了……唉……。”
两人似有感应地回头,却瞧见念汐一身白袍一脸阴郁地看着他们,登时被吓得跳了起来,手里的烙铁一滑,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角落里的审讯官被惊醒,见到念汐亲临,赶紧扶正头上睡得歪斜的帽子,扯了扯皱巴巴的官服,扑通一声跪下行了个大礼:“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打累了?三位大人当真是辛苦了。”念汐也没说免礼,双手拢在宽袖中,不咸不淡地继续说道,“还剩几道刑罚?”
审讯官自是不知,转头看了跪在另一侧的狱卒来,那狱卒便结结巴巴地回道:“只剩最后一道梅花烙铁了……”
念汐心底又是一沉,明明着急得不行,却还是要努力地克制,换作从前,她早操上西瓜刀一路砍进来把之淮救出来了。
“哦,那他认罪了吗?”
主审官听出公主语气不善,脑门上流下一滴汗来:“还……还没有……”
“那到这个地步,你还认为是本公主手底下的人与匪徒勾结,伤了本公主吗?”念汐面无表情地在主审官面前蹲下,凌厉的眼风压下来,主审官只觉得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有千斤重,他的脖子都快被压断了。
“不不不。”主审官情不自禁地又扶了一下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赶紧指挥狱卒将之淮放了下来。
两根玄铁弯钩还钉在之淮的琵琶骨上,他沙哑着声音止住念汐向他走来的步伐:“公主留步,这里太脏了。”
念汐没听,上前双手捧住了之淮的脸。
之淮整张脸满是血污,只留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缱绻地望着念汐。
“还有最后一道梅花烙铁,殿下亲自来吧,此后,我便是清白之身了,可以正大光明地跟你站在一起。”
“我始终相信你不会害我的,什么狗屁的刑罚,一个都不需要受,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这四个字狠狠地击中了之淮的灵魂。
他一双手习惯了在阴谋诡计里搅弄风云,算计天算计地甚至算计自己。
这份可贵的信任,是他毕生追求但却永远无法给予的东西。
“其实我骗过你。”之淮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许久未喝水,他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听我的,我自有谋算。”
之淮看着念汐的眼睛,明明嘴唇未动,念汐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
“马上,马上我就带你出去。”念汐听了之淮的话,走到一旁,颤抖着手拿起烧红的梅花烙铁。
之淮轻笑了下:“来吧。”
念汐的手颤抖地更加厉害,握着烙铁缓缓靠近之淮,却始终没办法下手。
之淮瞧着,忍着剧痛抬手,握着念汐的手,将烙铁贴在了自己的心口。
瞬间,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念汐丢开烙铁,之淮的心口已经留下了深深的梅花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