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力?”
承宗饶有兴味地托着腮:“说说,怎么惠养民力?”
官员掷地有声:“自然是广兴农桑、轻徭薄役,丰年兴修水利,灾年开仓赈济……”
承宗一口打断他:“轻徭薄役,那就是少收税呗?国库里银子少了,拿什么买农桑种子?拿什么修建水利?又拿什么开仓放粮?”
侃侃而谈的官员猝不及防遭遇了灵魂三连问,仓促间居然答不上来。
承宗举起金杯,随侍一旁的绛丹极有眼力见地满斟美酒。他晃着紫莹莹的葡萄酒,却不往嘴边送,只管笑眯眯地说道:“一边靠着银子济世安民,一边又嫌弃银子脏手……啧啧,你们中原人都是这般说一套做一套,还没过完河就想着拆桥吗?”
话糙理不糙,一众官员被噎得不行不行的。
不过,朝堂诸公不乏饱学多才之士,好比之前在城门口吃过大亏的贺敬,打起嘴仗就毫不含糊:“龟兹王殿下所言有理,只是我大夏地大物博,上至百官,下至百姓,皆是仓廪足而知礼仪,不比西域友邻,物资匮乏,才要为一点银两费尽心力。”
承宗仿佛就等着这句话,闻言一拍桌子:“说得好!本王也早听说大夏物产丰博之名,不如这样,咱们两国比试比试,且看谁才当得起‘物产丰博’这四个字?”
大夏文武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路数走向。以贺敬为首,一干礼部官员就要出言拒绝,毕竟在宫宴上斗宝比富实在不像话,但承宗下一句话堵上了他们可能的说辞。
承宗:“怎么,不敢啊?要是不敢,不比也成——反正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咱们是兄弟友邦,跟兄弟认个怂不丢人。”
文武百官:“……”
这激将法简直明晃晃得闪瞎人眼,按说朝堂诸公久经宦海,不至于中套。奈何此事牵扯到大夏国威,容不得忍气吞声。更不幸的是,大夏有一位脾气强硬、不容违逆的天子。
“好,就依龟兹王所言!”几位政事堂重臣尚在斟酌,上首的神启帝已然拍板,“朕也想看看,龟兹小国,能有什么奇珍异宝。”
天子发了话,哪怕这个天子于朝堂之上威信全无,大部分时间自闭于紫宸殿中,可但凡他开了口,百官也只能一丝不苟地执行下去。
魏暄对斗宝比阔不感兴趣,但龟兹王的话让他莫名想起何菁菁,她曾拐着弯央求自己在政事堂中转圜,促成重开互市,吸纳番邦入朝,说辞与龟兹王竟是不谋而合。
到底是长公主与新任龟兹王心有灵犀,还是……这二位此前曾经接触过,并且进行了深入探讨?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看向何菁菁,却见对方一副兴趣寥寥的模样,在宫灯下啜饮着琉璃盏中的葡萄美酒。那酒是宫廷佳酿,入口香甜,后劲却大,两口下肚,她皎白如玉的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红晕。
魏暄皱了皱眉,唤来内侍附耳交代了几句。内侍会意离去,不多会儿折返回来,将长公主的琉璃杯换成一只不足一两的白玉小杯。
何菁菁:“……”
不足巴掌大的小杯子,两口就没了,瞧不起谁呢!
她抬头怒瞪魏暄,后者神色淡漠,不慌不忙地饮着杯中酒。长公主没了辙,悻悻翻了个白眼,把玩起玲珑精致的小玉杯。
献舞的舞姬很快退下,中央腾出一片铺着氍毹的空地。龟兹王晃着金杯,笑眯眯道:“既是斗宝,总得定个章程,不如这样,咱们分成香料、丝绸、美食、珍宝、美人五个环节,先赢三局者胜出。”
在座不乏心思细密者,桓铮首先问道:“既是比试,自当有人裁定输赢,敢问由谁居中裁断?”
这是个好问题,懂得鉴赏奇珍者不在少数,然而此番斗宝不是普通的比试,更牵扯到国体荣辱。谁敢保证这些人不会碍于朝廷威压,做出有违本心的判定?
不过龟兹王显然通盘考量过,张口就来:“这个简单,你们出两个识行的,咱们也出两个懂货的,哪方票数高,哪方就胜出一局。”
桓铮:“若是票数相当呢?”
“那就得寻个居中裁决之人,”龟兹王眼珠一转,端着酒杯的手遥遥指向某处席位,“侯爷,有兴趣帮个忙吗?”
所有人的目光紧跟着转过去,只见魏暄稳如磐石地坐在原位,低头饮了口酒。
在座官员面面相觑,不明白龟兹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众所周知,靖安侯出身名门,人生的大部分时光却是在军营中度过,吃穿用度从不讲究,更不曾听说他懂得赏鉴奇珍异宝。
然而他终归是大夏靖安侯,立场先天带着倾向,这龟兹王是吃错了药还是心宽如海,竟挑他当最终裁决?
能想到这一点的不在少数,贺敬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应和道:“臣以为,魏相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请陛下恩准。”
神启帝并不想将这个露脸的机会交给魏暄,若是应了,无异于向所有人宣告,一国天子的信誉威望还不如魏暄一介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