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语气:“京城不比凉州,随意一句玩笑,也许就会招来灾祸……这个道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他话是对青砚说的,余光却有意无意瞥向何菁菁,显然是同时敲打两个人。何菁菁却仿佛没听出他的影射,半是玩笑道:“怎么在小皇叔嘴里,首善之地的京城像是个虎狼窝?你说我这次回去,算不算是羊入虎口?”
魏暄神色平静:“殿下慎言。”
何菁菁用眼神传递出“掩耳盗铃”的意味,咬着胡饼缩回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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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暄是人臣,哪怕心里蓄了千仞锋芒,沉了万钧讥诮,也不能当着人前指摘朝廷的不是。
所以他才会及时喝止青砚,才会对何菁菁的冷嘲不置可否,哪怕他心里知道,这两人说的并没有错。
自凉州往东,经陇西而过潼关,京畿地界便近在眼前。按说越接近天子脚下,城镇越是繁华富庶,更兼西域大捷、王师还朝,就算没有百姓夹道箪食壶浆,至少也该由朝廷派出官员迎接。
可事实却是,大军进入京畿地界,莫说是人,连活物都见得少了。仿佛有一只手凭空掩盖住玄甲军西定回纥的功勋,不叫百姓知晓。
近乎死寂的安静,亦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连何菁菁都能察觉到异样,随魏暄征战多年的心腹部将当然不会忽略。眼看临近帝都,崔绍纵马上前,对魏暄附耳低语:“督帅……”
他刚起了个话头,就被魏暄一个手势堵了回去。
“这是今早飞鸽传来的,”他递过一张短笺,语气淡漠地说,“看看吧。”
崔绍单手控缰,接过扫了一眼,神色顿时变了:“太后重病,退居后宫,圣人临朝……重新主政?”
没人比崔副将更清楚,这十六个字背后的凶险含义,正如没人比追随靖安侯十余年的发小更明白,三年前北律南下、圣人遭俘背后藏着怎样的隐情。
那是插在神启帝与魏暄之间的一根毒刺,掩人耳目的礼遇与花团锦簇的和气底下,从来是冰冷重重的杀机。
圣人临朝主政,于魏暄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九天阊阖开宫殿,能容纳万国来朝的丹阙朱墙却不待见得胜归来的悍将。大军行至城门十里时,一方人马不请自至,声势浩大地截断官道。
打头的前锋营将士摁住佩刀,却没有立刻发难,只因这股人马打出的是南衙禁卫羽林军的旗号。铠甲鲜明中簇拥着一辆饰金马车,青油纁,朱里通幰,朱丝络网,驾车骏马神姿风发,一见便知是西域贡来的名种。
那是亲王才能使用的金辂规格。
车帘打起,一袭锦绣紫袍踩着踏板缓步走出,那袍服的颜色原本偏暗,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番风华,仿佛风吹云动,投落清辉照彻夜空的一轮皎皎朗月。
他眼露笑意,意态闲适,对玄甲轻骑簇拥的靖安侯遥遥拱手:“小王奉圣人之命,在此恭候魏帅,并贺魏帅再获大捷。”
马车里的何菁菁悚然一震,她从未与这声音的主人打过照面,却仿佛是出自于某种化入骨血的本能,在狭路相逢的第一时间认出对方。
天子胞弟,恒王何元微。
也是她七年来每一场噩梦的领衔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