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人,”青衣剑客眯眼一笑,大剌剌叫破贺敬身份,“你拦了公主车架,是想做甚?”
贺敬惊疑不定:“你是?”
青衣剑客探手入怀,小指勾着一方黑黝黝的玄铁令牌。牌子无甚装饰,一面雕了头老虎,另一面却是笔划繁复、曲里拐弯,凑起来是个大篆的“魏”字。
那是靖安侯魏暄的信物。
贺敬再不聪明,也知道自己成了被黄雀盯上的螳螂。一路行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靖安侯”三个字在河西一带的分量,有心避其锋芒,奈何对方脚程太快,仿佛只是一眨眼,黑压压的玄甲骑兵已经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这一幕好似片刻前的复刻,唯一不同的是陷入重围的换了人。心念电转间,贺敬下定决心,对围住马车的黑衣轻骑使了个眼色——
今日不管付出何等代价,都必须带走十一娘!
黑衣轻骑亦非庸手,进退之间配合默契:其中两人迎着青衣剑客的剑锋撞上,竟是以血肉之躯为盾牌,将他生生撞下马背。第三人趁机跃上车辕,不由分说地捞起缰绳。
一直没说话的小丫鬟手腕一振,即将挥出的马鞭却定在半空,电光火石间,她听到极尖锐的嗡鸣,仿佛苍鹰掠过天际时发出的长唳。
紧接着,冷铁长箭破空而至,像是平地炸起的闪电。箭身贯穿黑衣人身上的皮甲后余势未衰,竟带着人体向后飞出,将他钉在官道上!
贺敬露出比方才还要震悚的表情,那一瞬,他分明听到了浩荡奔雷。
那是无数匹战马疾驰过境的动静,铁蹄于同一时间踏在官道上,冰冷坚硬的青石板发出细微战栗。
黑潮般的玄甲翻滚而至,刀锋反射阳光,令人不敢直视。训练有素的黑衣轻骑在真正的沙场悍将面前就像麦秆一样孱弱,不到两刻钟就被尽数擒拿。
贺敬脸上血色尽退,眼睁睁看着玄甲铁骑分海似的散开,一个身披玄甲的身影御马而来。
那人与玄甲铁骑不同,并未着头盔,俊秀眉眼勾勒几笔便能入画。那原是贺敬见过的,此刻却感到陌生,扫来的目光刀锋般锐利,压着京中见不到的冷意与杀气。
贺敬哆嗦了下,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幸而那人只淡淡一瞥就收回目光,众目睽睽之下翻身下马,以臣子之礼单膝拜倒:“臣魏暄,迎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乌压压的玄甲铁骑跟随主帅下拜,狼群桀骜的头颅匍匐低下。被簇拥在中间的马车依然寂静无声,长风卷过,垂落的车帘掀起细微波澜。
片刻,帘后传出一声娇软甜腻的“喵——”。
仿佛往寂静的池水里投入一粒石子,沉默的狸奴主人终于开了口,那是个同样清软的少女声音,许是因为身带伤病,中气不是很足,有种惹人怜惜的娇弱。
“魏帅请起,”不知是“十一娘”还是“公主”的女子和声道,“本宫有伤在身,不便着风,怠慢魏帅了。”
像是为了印证所言非虚,她刚说两句就低低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喘匀了气。
魏暄不动声色地听着,等到咳嗽声平复下去才道:“殿下本该在敦煌驿馆养伤,为何会出现在此?”
他语气称得上和煦,问话内容却相当犀利,隐隐有几分诘问的意思。车中女子却丝毫不惧,逗弄着猫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
“本宫也不想让魏帅受累,可是你瞧瞧,本宫身边群狼环伺,盯香肉一样盯着我,”女子似笑非笑,“还请魏帅将那些心怀不轨的、另有图谋的料理干净,否则,本宫觉都睡不安宁。”
一旁的贺敬变了脸色,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刀锋般的目光已然转向自己:“贺员外郎又为何在此?”
贺敬平白有种“被捅穿”的错觉,又退了半步才缓过一口气:“下官见过魏督帅。回督帅的话,下官奉圣人之命前来犒军,并迎和宁公主还朝。”
魏暄神色淡漠,倒是他身后的青衣剑客冷笑一声:“迎公主还朝?贺大人不说,我还以为诸位是来捉拿公主回京的。”
贺敬心口一哽,好容易才撑住笑容。
他看得出来,玄甲军在主帅面前令行禁止,大气不多喘一口。这青衣剑客虽非行伍中人,却敢直眉愣眼地插话,显然在魏暄身边地位不低,极可能是亲卫首领一流。
这位亲卫首领脾气不怎么样,话音更是尖锐:“先派轻骑围追堵截,再用大车四面围堵,好熟悉的手法!山里人打兔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贺敬被噎得不行不行,没等寻话解释,一直装哑巴的沈沐风忽然开口。
他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面上带着和煦……甚至透着几分谦卑的笑意,却比青衣剑客的冷嘲热讽更难让人招架:“这位将军大约是误会了,贺大人一片忠心,又是奉旨犒军,怎会劫持公主?至于他出现在这儿……应该只是巧合吧?”
青衣剑客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接口道:“既不是贺大人的人,那便是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