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自旧都迁自新京荆安,是为南下,但距扬州仍有近千里,唯有水路与陆路并行,遇山岭则乘船避弯折,平坦处即马车披星戴月,才能最快到达新京所在。
不过她们出发得还算早,算下来时间充裕,只走陆路也能按时抵达京城。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二月末三月初的江南本最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偏今年不知是怎么惹了天老爷的怒,迎来了一场持续四五日的瓢泼大雨。
这场大雨宛如天神震怒,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不少房屋天地,连前两年才重新修整过的官道都遭了罪,化成了大片泥泞沼泽,马车无法通行。
大雨之后水涨船高,一行人本欲改换水路,而又遇河流倒灌,倾袭了不少小镇,导致许多民众无家可归,水路之说更是无从谈起。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就近寻一处受灾影响较小的客栈暂住。
宋云书让人带了报平安的信回去,见百姓受灾,心中实在不忍,又在信件中叮嘱雁娘等人可行赈灾之事,尽力帮助百姓重铸家园。
如此种种,信封都有一两寸厚实,看得随行的周主事啼笑皆非。
“宋东家有悲悯之心自是好事,只是咱们还困在这路上呢,不若先解了眼下的难关?”
万寿节迫在眉睫,大好的日子他们要是误了时候,圣上说不得要怎么处罚——要是撞上圣上心情好就算了,心情不好,那他们项上人头都难保。
是以周主事虽然带笑,但心情极其苦涩。
宋云书笑道:“正是遇着难关走不了了,才有心思写信不是?”
说笑归说笑,事情还是得找找解决办法的。
宋云书随身带有一份舆图,取了油灯来与周主事细细查看,找了半晌,方才从陆路与水路之间找着了一条翻山越岭的麻烦路来。
周主事咂舌:“这路太难走了,要是路不通那更是耽误时间。”
宋云书的指尖落在山谷处点了点,犹疑道:“虽有风险,但官道与水路都走不了,我们也只能试试走到这儿,再改乘船往林江上京。”
“可这边的几条江河都涨洪,林江要是也……”
“林江大概率不会。”
宋云书从周主事的脸上看见疑虑,但也只能苦笑着道:“试试吧,不然苦苦等着官道和水路畅通,都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周主事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看了看外头的护卫,咬牙道:“宋东家可敢保证林江平稳?”
她哪里保证得了。
只是从现代地理学的角度来看,林江作为主河干的分支下游,并不太会受到其他分支涨洪的影响,况且周遭山林茂密,有防风定水的效用。
——但谁又能说得准呢?她也不是专业的。
宋云书知道周主事是想要个定心丸,眼下这关头,她也只能担起这个稳定人心的责任。
“……大人放心,我保证。”
周围的护卫神情果然都放松下来。
周主事的脸上带着隐晦的感激之色。
宋云书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大雨既停,他们就该继续上路了。
宋云书从舆图上找的路当真就是崇山峻岭中辟出的小道,别说马车艰难,人走过去都得披荆斩棘,也好在还有护卫能照顾着安全。
一路畅通,在外过了几日的夜后,总算到了林江的一个河口。
不过时辰还太早,天都还是黑的,并没有船家,河口周围的房屋也还都安静着。
宋云书与周主事商量过后,觉得还是不必去扰了别人的安宁,既然都已经费心费力走到这儿了,那不如就在外头等上一会儿,直接坐船。
于是一行人寻了树林外围的一片空地,燃了篝火,一边取暖一边取了干粮果腹。
连续几天没吃上什么暖和东西,宋云书干嚼了几口饼子,颇有些难以下咽,带着的羊皮子水囊里滤好的清水也已经全然饮尽了。
周主事晃了晃自己的空水袋,表示爱莫能助。
护卫们更不挑剔,随处接了雨水露水就能喝上几回。
可惜宋云书对此接受无能。
她想了想,看了看天色,笑道:“我去外头寻寻井水什么的,总归已经到了村子里,不至于一点清水都找不着。”
周主事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附和点头。
见他实在是累得慌,宋云书也没说什么,带着他的水袋一块儿出了树林。
村子里很安静,偶有犬吠声,浓黑的夜幕下连路边倒伏的小草都像是在沉睡,宋云书脚步轻巧地走过,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这个村子并不大,稀稀拉拉的人家分布散乱。
宋云书走了没一会儿,便看见一处篱墙外有一方古井,顿感惊喜不已,加快步伐走了过去,蹲身去看,果见一汪清澈见底的深井。
井口边砌了石块,铺了零碎的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