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的发言过于大胆,宋云书听得心里发憷。
好半天,她才温柔笑道:“……云台女学这样难进,当做联姻的筹码实在是太可惜了。”
听了全程的雁娘不比宋云书的接受能力强,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看着郑四娘的眼神登时更加怜惜起来,握着她的手都更紧了几分。
郑四娘却轻轻摇头,小声道:“我早就知道的。”
关于一个普通的庶女只能用来联姻的命运。
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也早就全盘接受了这样无奈的现实。
雁娘不懂她为何如此坦然,只好将茫然的视线投向交谈的大人。
郑夫人打了个呵欠,无精打采道:“你见得少了才觉得可惜。先贤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云台女学出来的占了个‘才’字,配上好出身,那才是要被踏破门槛的好筹码。”
“你自个儿去打听打听,别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平头百姓送女儿来念书,那为的也是嫁个好人家?谁把念书当要事?再好的才名,也只是个好嫁妆!”
她说的是世间的常态,说不上多残酷,可语气平淡得也近乎凉薄。
宋云书无法评判这话中的道理,只好扭头与雁娘对视,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疑惑,还有说不出的叹息。
她饮了杯茶,轻声道:“也不是人尽如此的。”
“你是说——”郑夫人看她姐妹二人情态,倒也明白了她们当真为求学而来,一时间竟笑得停不下来,只顾得上哎呦连天。
郑四娘赶紧上前替她顺气,认真又乖顺。
待郑夫人缓过气来,正想说什么,场上却传来女子击鼓声:“还请诸位保持安静,勿要嘈杂,笄礼仪式即将开始。”
场中果然迅速恢复安静。
接着是琴声、笙箫声并乐歌声响起,奏起一段悠然灵动的曲子,俄尔就是那青碧色衣裳的侍婢开路,引着本场的主角缓步进入廊道。
郑夫人看似认真地盯着场中,却对宋云书低声道:“想正经念书,不必来这种地方。”
宋云书不解,但也只好先看着场中的人。
赞礼是位中年女子,自称是云台女学的一位先生,先是向在场宾客介绍了云台女学的来历渊源,再是今朝笄礼有哪些人家的姑娘参与,最后是感谢宾客的话语。
发言之冗长,简直能与学生时期校长国旗下讲话的内容相提并论。
宋云书听得昏昏欲睡,暗暗叹息。
——感情不管哪个朝代的学生都逃不过领导讲话。
而后是笄者入场。
青碧衣裳的侍婢抛洒鲜花开路,着各色衣衫的女郎们散发垂肩,静步而入,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分明是俏丽灵动的年纪,却显得乖驯稳重。
初加的正宾通常是同族长辈,为其梳发总髻,束好后再引至台上,象征性地正笄。
乐声稍歇,赞礼唱祝词。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
而后女孩们从有司手中接过素色衣裙,返回厢房换衣打扮,再来中台之上向周围的宾客们展示,最后向父母行跪拜礼,感谢养育之恩。
之后有司奉上发钗,正宾接过,走到笄者面前,赞礼高声吟颂祝辞。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赞者为笄者去发笄,正宾为笄者簪上发钗,帮笄者象征性地正发钗。
此后笄者再回到东房,去更换与头上发钗相配套的曲裾深衣,向宾客父母师长各自行正礼,表达对他们的尊敬与感谢。
如此重复第三次,赞礼再颂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笄者再回房中更换大袖长裙礼服,三拜轩辕黄帝画像。
最后是父母训话、赐字环节,这样才算笄礼了结。
行完笄礼的少女们纷纷回到父母身边,陪着父母应酬交际,觥筹交错间芳景筵也正式宣布开始,美酒佳肴如流水般送上。
郑夫人拣了菜尝了口,轻笑道:“弄得跟看猴戏似的。”
态度轻慢,声音还不小。
邻桌的客人听到了不高兴,正要上来理论,却被郑夫人身后的侍婢用令牌吓退,只好委委屈屈地坐回去,权当什么也没听见。
但郑夫人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及笄礼是古代女儿家的成人礼,很是重要,但云台女学弄这样的场面……却像是在给富贵权贵人家做酒会,姑娘们反而成了其次,重要的在于交际。
宋云书想扯开话题:“倒也不愧这芳景筵的盛名。”
“你别嫌我说话难听,”郑夫人意志坚定,半点儿没被她带跑,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对云台女学的看不起,“这地方,今日里能成就的姻缘比冰人馆的还得翻上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