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佛会的余韵第二日仍未散去,街巷间遍地残花,萦在雾气中有如仙人尊驾降临,天女散花百鸟清鸣的残象飘浮不尽。
宋云书刚踏着朝晖进了巷口的一间名为“点墨”的书铺,掌柜娘子就迎了上来。
不过这掌柜娘子颇为拘谨,挽妇人发髻,淡扫蛾眉,眼中含愁,鬓边别一枝白花,瞧着竟是还在孝期的模样,开口说话亦是轻声细语。
“您是想看点什么?”
这句话说完,她大抵又觉得太干巴,紧凑凑地补上一句:“咱们这儿书和书具样样都是有的,不知道您是给自己添置呢?还是要作赠礼的?”
掌柜娘子勉力笑得和善,但看起来到底是不大娴熟。
宋云书心下思忖,面上只轻柔笑道:“我四处看看就是了,您不必顾着我,若有合心意的我来找您结账。”
总不能直说她是来考察对家产品的。
“好、好。”掌柜娘子也隐隐松了口气,果然不跟着了。
会稽繁华开明,拥有制书令的商家也更多,因而竞争颇大,点墨轩在其中不出挑,店面不大,品类不多,基本上只有最寻常的几样书墨笔砚,胜在物美价廉。
轩内装潢也寻常,整个看起来就是平平无奇,但也足以让主家衣食不愁。
宋云书挑挑拣拣了一番,倒是挑拣出了几卷新出的话本——说来,用造价偏高的竹简来记述儿女情长的话本,还真是蛮奢侈的。
铺子里暂且没别的客,掌柜娘子也就倚在窗边呆站着,待发觉宋云书捧着竹简看了好一会儿,她略显踌躇,到底是硬着头皮走了上来,奉上小心翼翼的笑容。
“女郎您眼光可真好,这是新进的话本,仅剩这最后一套了。”
不过是商家千篇一律的话术。
但宋云书还是柔和了眉眼,饶有兴趣地应:“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话本。”
掌柜娘子一愣,要给她解释,眼中却先显出了淡淡的羞赧:“女郎可是觉着……写得不好?我们这儿还有别的,您再看看别的罢!”
她匆匆地从博古架上抱了另几只竹简,一一给她介绍:“这个是《胭脂记》,是咱们这儿卖得最好的;这个是《松鹤奇谭》,是讲志怪异事的……”
宋云书好脾气地听她数完,才笑着摇头:“我还是喜欢手里这个。”
她手里的竹简是《踏谣娘新撰》的第一卷。
看起来才做好不过几日,竹简不过泛黄,字迹也十分清晰,短短几句话就引人入胜,讲的是典故《踏谣娘》中苏郎中之妻经历家暴惨死后,化作厉鬼回去索命的故事。
基本上已经脱离《踏谣娘》中本来的故事,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这是一本续写的爽文同人故事,并且逻辑缜密、文笔极好。
掌柜娘子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登时脸上发红,但神情却轻松下来:“刚才我还以为您说未见过……是觉得太过惊世骇俗。”
“是有些惊世骇俗,但我很喜欢。”宋云书莞尔,将竹简放到她的手中,“我是当真没见过用竹简刻话本的,所以惊讶。”
话本通常流行于市井间,所以惯常都以最便宜的麻布为书。
竹下斋里不卖话本,宋云书盘算着,等回庐江之后可以把小说行业加入日程,做得好也能是个经久不衰的产品方向了。
掌柜娘子赶紧去给她打包书简,清秀面容上笑意明媚:“明面上批判话本俗气的多,但实际上喜欢的人也多,竹简好看又好存放,买来收藏正好不是?”
说到这个话题,她显然放开了很多,言行举止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
“从前我阿耶还觉着会是无用功,但竹简制的话本卖得很好,他后来才不说我了。”
宋云书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周遭的环境,跟着她的步子去到柜台边,付了钱,忽而朝她眨了眨眼,笑说:“你写得很好,肯定不愁赚钱的。”
“你怎么知道?!”掌柜娘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宋云书狡黠地勾唇:“猜到的。”
竹简装进布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宋云书去接布包,但回过神的掌柜娘子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指,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女郎何不留下来坐坐?”
这个时辰点墨轩还是没什么客人,宋云书本以为是客人本来就少,却发现是掌柜娘子自己挂上了拒客的门牌,还关上了店铺的正门。
两人在偏厅中坐定,掌柜娘子奉上热茶和点心,又抱来一堆竹简放在桌上。
宋云书佯作感慨:“耽误了掌柜娘子迎客,我实在有愧。”
“千金易得,知己难寻。”褪去腼腆模样的掌柜娘子也能笑着调侃她,复说道,“点墨轩今日本没打算迎客的,你来得太早,我觉得不好拒绝,才单单让你进来的。”
再具体的理由她不说,宋云书也就不问。
宋云书了然点头:“那我可算得是‘受宠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