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再往前数,天资过人的崔氏掌中珠更不是能随便哄了去的。
但她如今,半只脚进了黄土,求生都难,其实很好哄。
谢子迁从前再被称为“如玉君子”,洒脱磊落,如今也想说谎话哄哄自己的母亲。
他手持汤匙慢慢地喂母亲喝药,却不敢与她对视,喉间微涩的答:“我从来不会哄骗阿娘的,阿娘最是聪明能干了。”
人老了,大抵都会返璞归真,越来越像小孩子。
谢母缓缓展颜,露出个犹带昔日骄傲的笑容:“可不是。”
但其实,她甚至还未到天命之年。
谢子迁以前也曾意气风发地相信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只是时移世易,谢家不久就在王谢两家的斗争中惨败,短短时日里家破人亡,直接在“七宗五姓”中除名。
最后的最后,只剩下谢子迁和谢母两个人得以幸存。
后来谢子迁就觉得,原来这就是命,不可转圜的命。
要不然,又该怎么解释大厦之倾,竟只在短短几息间呢?
谢子迁不知道多少次回想起那些血腥的场面,步伐都滞重,直至走到素衣女郎面前,对上那双不明所以的眼眸,他才缓过神来。
他拱手施礼:“宋女郎,我阿娘……想见你。”
“见我?”宋云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茫然地反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谢子迁的唇角动了动,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轻轻别过了眼睛,轻声道:“我阿娘似乎误会了我和女郎的关系。”
……可这是怎么误会上的?
宋云书四望一圈,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站位,刚好在窄窗的所及范围内。
“抱歉。”她无言扶额,“我不是有意的。”
谢子迁摇头,那双冷漠的眼中染上淡淡的羞赧,白皙的面皮上却始终不露分毫:“不怪女郎,当然,女郎若不愿意去也无妨。”
怎么不去?这可是个跟他套近乎的好法子。
宋云书一咬牙,决定舍生取义——不就是和长辈聊天么,她可擅长了。
遥想当年,她也是在镇子上能和老人家们处得有来有往的一代传说。
掀开门帘前,谢子迁到底是道了声:“若我阿娘有所冒犯,还请女郎多担待,事毕某自会向女郎道歉致谢。”
之前一见,她只觉得谢子迁性子极冷。
宋云书现下却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忠孝君子,如琢如磨,就算不是系统攻略人物,她也愿意去帮一帮他,况且本来也是自己不小心惹出的麻烦事。
耳房中,除了暖意盎然,当真说得上家徒四壁。
倚在榻边的谢母见了宋云书,脸上笑意愈发的浓,冲淡了几分沉沉的死气,趁着他们二人说话的工夫,她还篦了篦发,用发巾裹住,好给她留个好印象。
她的手腕也瘦骨嶙峋,细细的银环垂在上头,空荡荡的。
“好孩子,快来秀姨这儿!”
宋云书便含笑倚了过去,想着谢母的身体,没敢用力,只落座在榻边,握住了她消瘦而冰凉的手:“原是云娘这儿失礼了,未曾先来向伯母见礼。”
“手怎的这样凉,可是在外头、咳咳,在外头冻着了?”谢母苍白的脸上晕出淡淡的生气,又是将她双手叠起放入被中,又是责备谢子迁道,“玉郎你竟也舍得让云娘一个弱女子站在外头吹冷风!”
外头不冷,早已阳春,只是谢母久久不出门,早已辨别不出外头的天气。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手也是冰冷的。
宋云书心下叹气,握紧了谢母的手,浅笑卖俏:“不冷的,而且是我怕扰了伯母养病的安宁,才不敢随——子迁进来的。”
一句“玉郎”压在舌尖,可这称呼太亲昵,宋云书到底没有念出来。
听她替谢子迁说话,谢母心里也更软和,瞧着这又秀丽又温柔的女郎,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讨她喜欢。
谢母笑道:“唤我声‘秀姨’便是了,叫伯母太生疏!”
宋云书温顺地应:“是,我和秀姨亲近。”
谢母才接着说:“我这样的身子没什么安宁的,多看看你们小辈才是正事,你以后直接进来就是,不必多思多虑。”
宋云书一一应下。
站在另一头的谢子迁像个透明人,谢母顾不上他,宋云书不觉得有什么,可到底也不好在谢母面前与他打眼神官司,便正剩下谢子迁一个安安静静地站着。
问了半天,谢母才拍了下脑门,迟迟想起来正事,笑问:“云娘啊,还未曾问过,你家中长辈是做什么营生的?可、可看得上——”我们子迁?
听出她下句要说什么,谢子迁终于出声打断:“阿娘,您这话不合适与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