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姑娘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如果说宋云书第一次对她的评价是出于惊讶,那么第二次给出这个评价就是肯定。
这位太守大人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嫡女,在外的名声常年维持在“嚣张跋扈”、“目下无人”、“挑剔娇贵”的状态,并且无论是贵女公子,还是平头百姓,都在时间迁移中对她的评价越来越糟。
然而太守大人惯着,别人也说不了什么。
沈九姑娘带给宋云书的初印象诚然也是美丽、娇贵、好忽悠,但她偏偏送了宋云书一柄小剑模样的碧玉簪,又穿着隐秘来了第二回。
事情突然就有意思起来了。
宋云书笑问她:“女郎来这一遭,总不是为了看花笺样子的吧?”
沈九姑娘这一回连仆妇都没带,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竹下斋,粗布衣裙还是侍婢才穿着的款式,还用垂下来及膝的帘幕挡去了外人的目光。
她取下帘幕,露出一张不染脂粉的英气面孔。
“宋娘子也不必与我来弯弯绕绕的,”沈九姑娘呼吸还没平复,喘着粗气,端起茶杯便一饮而尽,又用袖口擦了擦嘴,“我想和宋娘子做笔生意。”
她的动作粗犷利落,半点儿不像这时代养得出的名门闺秀。
尤其是没有繁复秾艳的妆面后,她那张曾饱受风沙侵袭以至粗糙泛黄的脸庞,还有挺拔笔直的体态,都一一彰显着主人日晒风吹的军营过往。
宋云书很难不联想到小说里的替身文学。
……不会真是沈太守遇到什么难事,找了个相似的姑娘代替沈九吧?
沈九姑娘从她一言难尽的神情里约莫感觉出什么,挥了挥手,大大咧咧地给自己又倒了杯茶,再灌进嘴里:“别乱想,我就是沈九本人。”
宋云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我知道。”
然而怎么听怎么像是单纯的附和她。
“我真是沈九,之前装的比较好而已,”沈九姑娘英气的眉挑起,咧着嘴笑,“对了,我名沈昭,直呼全名就好,其实我挺不习惯一直听别人叫我女郎、娘子的。”
遥想起当日那个颐指气使的娇蛮贵女沈九,再看看面前这个英气十足的沈昭。
差别之大足以让围观的雁娘眼前一黑。
宋云书默了默,还是撑起了笑意:“沈九……嗯,沈昭,上次演得确实很好。”
“不说这个,”沈昭谦虚地摆手,还不忘时不时地往外看两眼,急匆匆道,“我给竹下斋带了些东西,想问宋娘子可缺搭伙做生意的人?”
宋云书状似不解地反问:“搭伙做生意?”
“我能给竹下斋带来订单,想必花笺之事后你也看到了我的用处,那是我的诚意。除此之外,太守府的名头能助你不受阻拦,可将书铺开遍扬州,我也可以给你提供更多本钱。”
高奢订单的确是她所需要的,幽王长史还没回应,那么太守府的名头也足够诱惑。
宋云书心思几转,杯盏轻轻落定:“很诱人。”
沈昭松了口气。
宋云书抬眸与她对视:“那沈昭你的条件呢?”
“五成利。”沈昭伸出一只手。
这怎么都说得上狮子大开口,而太守府与幽王府并不在一个量级,而订单之类的部分盈利也并不值她搭上五成利。
宋云书眯了眯眼:“那咱们怕是没得谈了。”
沈昭摇头,习惯性地揉捏着自己的指节:“从第二家竹下斋算起,我投五成本金,并给你提供庇护,五成利也从第二家竹下斋开始盈利算起。”
雁娘不懂行商,但闻言也睁大了眼睛。
“第二家?”宋云书失笑,“你怎么能肯定我会开第二家,而第二家又能盈利呢?”
其实有一家稳定营收铺子足以安身立命,对平头百姓来说已是足够。
况且宋云书还是女子。
很多人都觉得,她只需要撑起竹下斋,直到她们三姐妹嫁人就够了。
廊下的香炉仍在徐徐的飘出一缕缕的白雾,在这个收拾得窗明几净的书铺里,无孔不入地盈满了温润春暖、却以清冽为底的“惊春”之香。
沈昭不喜欢馥郁的熏香,但意外的喜欢这里的味道。
她直言道:“我觉得你会做到的。”
这是一份莫名其妙但相当情真意切的信任。
宋云书被她哽住,苦恼地扶鬓轻叹:“沈昭啊沈昭,做生意不能靠‘你觉得’,这样子最容易被人哄骗的。”
“但你是女子,我找不着第二个比你更适合搭伙的人。”
沈昭认真看人的时候,目光如利刃般寒凉又尖锐,哪怕并非她的本意,也透露出了她骨子里磨砺出的敏锐:“阿爹阿兄不愿意,别的商人我看了就讨厌,他们也看不起我。”
说来说去,还是逃不过世道对女子的偏见。
宋云书静静听着,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