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问:“七公子要同我说什么?”
颜长阙看着她笑了笑,目光里带着谜一样的审视,不住打量她的容貌,见她鬓髻如墨,唇若霞红,外穿羽青窄袖小袄,通身的气韵清新明丽,心下一桩心事便落定了。这才道:“咱们原本是见过的,你记不记得?”
明溪也不朝他看,随口应答:“七公子是说那日在府门外?”他道:“不是,你在我的梦里,我见过你。”明溪微微蹙眉:“七公子莫要妄语,你自己梦里的事,我如何知道。”
其实她是知道的,他果然把她当成了他梦里的那位玥莞。
他也并不追问,只是在意她的神态,见她低着头,十分拘谨的和他对话,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便自顾说:“我本来正换衣衫,听见你来,急着出来见你,一时忘了形。是我失礼了,你不要见怪,先前我在病中你过来给我诊治,当时虽昏迷,但也知道是你。我料定你是个爽利的性子,如今咱们都这样亲近了,也不必拘泥于小节,你也不必同我生分。”
明溪听罢,腾一下脸颊簇红,将身子侧过去,忙说:“谁跟你亲近了,七公子非礼勿言,这样的话怎能乱说。”
他当真道:“怎么不是亲近,那日夜里你给我施针,周身百穴哪一处你没动过……”
“快快住口!”越说越不像话,明溪不由起身打断:“七公子,当时你在病中,事从权宜,情非得已,那是没法子。我原想你是能够明白的,我虽在外头长大,不懂汴京高门诸多规矩,但也自问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绝非可以肆意轻薄!”
她是真生了气,当下的脸红也是气的,转身就要走,颜长阙着急起来,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你别误会,我哪敢轻薄,是我词不达意,你不要走。”明溪被他拽住,她眼疾手快,忽然使出一路小擒拿手,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本来这一式接下来可以托颚,也可别臂,立时便能将他反制。但突然才意识到是自己情急了,生怕伤着他,连忙将后半路的招式撤去。
颜长阙差点栽倒,待立稳了惊呆地站在那里,他打小进宫,见多识广,向来处事淡定从容,可眼前的一幕大大超出他的预料。他激动问:“原来你懂功夫?”
明溪稍稍镇定道:“也算不上什么功夫,小时候学来防身的,男女有别,七公子不要拉拉扯扯的,才刚万一失手,伤着你怎么办。”
颜长阙满脸的欣喜与赞叹:“你这样厉害,我哪还敢与你拉扯,你使的什么招数,能不能传授给我?”
明溪一听倒不由笑了,神情也轻松下来:“七公子金尊玉贵的,哪里用得着这些。”
他说:“我也学来防身。”
明溪道:“七公子又在说胡话了,这也不是闹着玩儿的,赶明儿上任开封府,堂堂七少府的身边自然不是衙役便是护卫,更不必浪费这个心思。”
他见她这样打趣他,只是看着她笑,他的笑如明朗的日光,清澈温暖,那样单纯赤诚,明溪和他对视,不由心底一阵暖热,连忙将视线调转别处。适才两人纠缠拉扯间,明溪袖中所带的锦盒滑脱出来,掉到了地上。颜长阙瞧见那锦盒,便去俯身捡起来,一边不由问:“这是什么?”
明溪这才恍然,差点忘了正事,她从小跟着雪娘静修,本来定力极好,可此番见着颜长阙居然数次稳不住心神。真是不应该。锦盒里是她带来的西域古佛经,一卷分为上下两篇,上篇为外治,针灸之法明溪已经用过;下篇是内修,可调息气血,强身健体。拿了来,本就是要送给他的,没想到竟在这样窘迫的情形下被他自己捡到。
明溪顺势说:“请七公子务必收好。“
他喜道:“送给我的?“一面迫不及待将锦盒打开,经书原本是梵文,不过字里行间都有夹缝批注的译文,以他的聪明才学自然能够看得懂。明溪由着他一面翻阅,一面跟他道:”我做事向来有始有终,七公子的顽疾尚未根除,我也不能撂开手。只要七公子日后勤勉,照着经书调息气血,假以时日,必能正本清源。”
颜长阙未料是这个缘故,霎时间脸上流露出石破天惊的神采,这个顽疾折磨了他这些年,每回复发几乎等同去鬼门关,虽然他嘴上不说,不想给爹娘增加负担,其实早已消磨的身心俱备。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还能根除,他的眼睛里闪着光,一缕昼梦佛光,重新点燃他的心志。他将经书郑重地合上,万千感慨道:“你竟待我如此大恩,真不知如何报答……”
他声音低沉,千言万语汇集成这句话,一句话犹如千斤重,可以想象过去他所承受的痛苦与磨砺。明溪本来别有目的,心思并不单纯,而他这样炽热赤诚,到底被打动,心有不忍。当下只故作轻松道:“快别这么说,不过碰巧让我知道这个古方,事从权宜,何足挂齿。”
说罢,她就转身出来了,如同完成了一件大事,不觉松了口气。而颜长阙捧着经书便那样怔在那里一直凝望她的背影离去。
颜长阙大病初愈,连天气也跟着好起来,虞夫人心下高兴,因说锦书轩上下这些日侍候颜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