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之后,李府倒是一切如常,只是有一桩意外,那便是府上开始多了一位常客,而此人,正是吕余庆。
“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吕余庆手握茶盏,喟然一声长叹。
“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云朔笑吟着,歪头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老伯,且慢用。”
吕余庆朗声大笑了起来,云朔也跟着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李继隆蹙眉瞅着这一老一小——这两人,一个是朝之重臣,一个是山野孤女,一个阅尽沧桑,一个单纯懵懂,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好似有什么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将他们拉扯在一起。
低头,望着案上的茶盏,李继隆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就是因为这玩意儿?一盏茶?
他端起茶盏,仰脖一饮而尽。一丝苦味儿,有什么神奇的?
陡然间,云朔清越的笑声传入耳中,低头间,便看见云朔调皮地朝自己眨着眼,而吕余庆却是黑沉沉地望着自己手里的茶盏,“丫头,以后莫要给这小子煎茶了,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云朔笑嗔道:“老伯爱浅啜,便容不得旁人痛饮了?”
吕余庆被一通抢白,脸上有些挂不住,花白的胡须抖了又抖,却又拿云朔无可奈何,只能一脸痛惜地绷着张脸。
李继隆与云朔相视一眼,皆忍不住笑了起来,吕余庆看着这俩小娃,想要绷着的脸却怎么也绷不住了,也跟着他们笑作一团。
笑声飘出凉亭,飘过湖面,飘到假山之后,落入掩在假山后边的李素儿的耳中。她望着那方凉亭,虽不明白那三人为何如此欢乐,却也跟着露出了笑意。
不一会儿,她瞧见云朔端着茶盅走了过来。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步履轻快地朝云朔跑去,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住。
“朔儿,我的好朔儿,你真是二哥的福星,你真是我们李家的福星啊。”
云朔也跟着傻笑了两声。
李素儿已不止一次地提过,早在官家称帝前,甚至赵普李处耘还未追随官家时,吕余庆便已是官家的心腹幕僚。李素儿还说过,若是李继隆能得吕余庆相助……李素儿说了很多,可云朔一句也不想听。
在云朔眼里,吕余庆只是一位懂茶爱茶的老者,她愿意与之品茶、论茶,无关名利权势,无关心计谋划。
可真是这样吗?
云朔回头,望向凉亭内与吕余庆相谈甚欢的李继隆。那些乱糟糟的朝堂纷争,她不懂,可李继隆的艰,李继隆的难,她多少懂得几分。她知道,自己帮不了他,可吕余庆能帮他。
云朔低头,望向手中的茶盏——茶自是好茶,可到底是被自己糟蹋了。
李素儿瞧着云朔兴致缺缺的模样,只当她累了,便叫她回房歇息。云朔也未推辞,辞别了李素儿,径自回了房。
当初,李继隆原本为云朔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居室,可云朔二话不说便抱起行李跑到了其他丫鬟所居住的院落里,寻了间有空床位的屋子,自行搬了进去。如今,她与另外三个婢女合住一屋,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几个小丫头倒是关系亲厚。
云朔回到住所时,房里只有一个名叫雪儿的女孩儿。雪儿瞧见云朔回了屋,忙放下手上的活计,迎了上去。
云朔瞧着雪儿放在榻上的针线什物,想着应当是给李继隆做的,一问果然是。
“锦如姐姐吩咐我做的,你可别告诉紫月姐姐。”雪儿瞧着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对云朔说。
雪儿口中的锦如姐姐原是在吴氏跟前当差,因做事妥帖细致,被吴氏派到了李继隆院子里,伺候李继隆的饮食起居。几年下来,锦如也算是这院子里众丫鬟之首了,她吩咐下来的事,没人敢推拒。至于紫月,她是这院里的老人了,原本在这院儿里也是说一不二的,可自从锦如被调来之后,便事事被锦如压了一头,二人很不对付。
雪儿向来和紫月交好,若是让紫月知道雪儿在帮锦如做事,只怕又会徒惹事端。
云朔入府也有好几个月了,日日耳听目闻,这些个弯弯绕绕多少也有所耳闻。当下了然地点了点头,“还剩多少,我与你一同做吧,也好快些做完了你拿去交差。”
听闻云朔肯帮忙,雪儿笑得合不拢嘴,“朔娘,还是你最好了。”
云朔笑抿了抿嘴,拿起榻上的什物,和雪儿一同忙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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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云朔便听说李继隆要离京了。
这几个月来,云朔早已习惯了李继隆赋闲在家,如今陡然听说他领了差事要出京,反倒有些不习惯了,“我还以为他丁忧在家,不用再四处奔走了呢。”
李素儿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哪能一直守着那些个规矩。上个月承宗哥哥祖母故去,赵叔叔丁母忧,也不过数日便起复了。二哥终日赋闲在家,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云朔不懂何为不得已而为之,不过瞧着李素儿并不愿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