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德玄淡然一笑,“这世间,早已没了医圣王家,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乃白衣商贾程德玄。”
云朔不敢看程德玄脸上的淡笑,方才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一句“程大哥”梗在喉间,却怎么也唤不出口,“我的身世,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云朔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眼前谪仙般的男子,她希望他能摇头,等了许久,却等来他轻轻的点头。
“你是如何知晓的?”云朔问。
“利州城,你与李二郎疗伤的那间药铺,乃是我名下产业。”
利州城,药铺……
云朔眼底有片刻的迷茫。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是刚下山不久,那个时候她还在蜀中,她刚遇见李继隆。
那个时候,李继隆被刺客袭击,重伤昏迷,她背起李继隆,一步步走到利州城。可那个时候,她的行李掉了,身无分文,为了救治李继隆,便将一直贴身佩戴从未视人的血玉暂时抵押给了药铺老板。
未曾想,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竟会牵扯出此后的种种。
“可一块血玉,又能说明什么呢?”
“至少能够说明,你和那个女人,必有关系。”
那个女人。
程德玄没有说那个女人是谁,可云朔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正是后汉高祖皇帝刘知远的女儿,后汉的永安公主,也是,她的娘亲……
宋夫人告诉她,永安公主,闺名刘璧柔。
刘璧柔,正是娘亲的名讳。
她的娘亲,是后汉的永安公主,是被后汉高祖皇帝赐婚给王家主君的那个女子,也是王家的仇人。
“所以,”云朔涩然一笑,“从头到尾,我与你们的相识、相知,从头到尾,都是你故意的,对吗?”
程德玄不置可否。
“你设计我,接近我,你想顺藤摸瓜,从我这里找到娘亲的下落,好向娘亲报仇,对不对?可你没想到,我与娘亲早已断了联系,你没想到,我连自己亲娘的身份都不知道,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没想到,我只是一颗没用的废棋。”云朔喃喃半晌,倏尔自嘲地笑了,“倒是可惜了你在我身上耗费的一番苦心。”
“程大哥,”云朔又唤了一声。
程德玄抬头,对上云朔的目光,面容无波。
“你曾说过,你拿我当妹妹,这可是你的心里话?这么久以来,你对我的好,到底是真,还是假?”说完,她仰起头,望着程德玄,等着他的答案。
从头至尾,程德玄对云朔都是有问必答,可此时,他却沉默了。倒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如何回答。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自己竟也辨不清了。
云朔没有等来程德玄的回答,她垂下了头,心头已经有了答案。
“这一切,浮姐姐可曾知晓?”她又问。
程德玄终于蹙起了眉,“浮儿待你的心是真的。”
也就是说,这些事,浮姐姐也是知晓的。
云朔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起身,目光直直地落在程德玄身上,“夜已深了,我想,我也该离开了。”
“等等。”
云朔离去的步子被程德玄叫住,云朔回身,“程大哥是打算扣下我吗?”
“我的真实身份,你是如何知晓的?”程德玄问。
云朔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
“程大哥回答了我这么多问题,论理我也该知无不言,可……我这会儿心情糟糕透顶,不想回答。程大哥如此厉害,不妨自己猜猜看,你隐藏的这般好,到底是哪里漏了馅儿呢?”云朔狡黠一笑,然后,她便头也不回地打开了房门,冲进了茫茫大雨中。
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她,她顶着满头风雨,一路奔到李府大门,在那里,她看见了李继隆。
李继隆坐在檐下,正和门房大爷喝着小酒吃着肉干聊着各地的风土人情。
这大爷昔年也曾走南闯北,如今上了年纪,落下一身伤病,这才到大户人家干起了守门的活儿。二人聊得正起劲,李继隆便瞥见风雨中迎面奔来的那个小身影。
他站起身,云朔已奔到他面前,一身瘦削,满面雨痕。
“李继隆。”云朔嘶哑地唤了一声。
李继隆对门房大爷说,“孙二爷,改日晚辈再来陪你喝酒。”
“好,好。”说话间,门房递上雨伞。李继隆道了谢,牵着云朔的袖子离开了李府。
临上马前,云朔猛然驻足,回望了眼身后的朱漆大门。
李继隆默默站在她身侧,直到她扭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才说:“走吧。”
雨仍在下,云朔坐在李继隆身后,一手撑着伞,一手拽着他腰间的衣料。
李继隆驱着马,马儿慢悠悠地踱着步。谁也没有说话。
寂静的青石街头,一匹马,一双人,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