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血玉,原本确有一对,乃是医圣王家的传家宝。你佩戴的那块,应是属于王家主母所有。”
“自唐朝起,王家世代先祖都任职于太医署,侍奉天子。大唐灭亡后,一个个的新朝起起落落,可王家却因医术而屹立不倒。医术,是王家最大的护身符,可也是医术,为王家引来了灭族之祸。“
“大约二十年前,太原的刘知远入主开封。和以往的帝王一样,他也很看重王家,对王家那位年轻的主君更是重视,任命其为翰林医官使,主管院事。可没想到,在那一年年底,大皇子刘承训病逝,而皇帝刘知远在不久后也重病不起,于次年正月驾崩。刘知远的次子继位后,扬言兄长父亲之死,乃是因王家主君救治不当所致,并以此为罪名,将王家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云朔惊愕莫名,嘴角有些发干。
“王婶儿便是王家主君的妹妹,当年她侥幸逃脱,被我娘所救,保全了一条性命。而且,不知是否是巧合,早在王家被灭门的几个月前,那王夫人及其独子便离家出走了。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她们是死是活。”
云朔的手抚上了胸口,隔着衣料,她抓住已重新挂回脖颈的那块血玉。白皙的手上,几道青筋狰狞地突起,“你的意思是,我的娘亲,就是王夫人?”
李继隆看向云朔,“王夫人失踪至今,已十数载。这期间,光是朝代更替,已历汉、周、宋三代。很难说,这血玉是否早已易主。”
他停顿了一瞬,突然问:“你娘年岁几何?”
云朔忙不迭回答:“娘亲生于后唐长兴四年,如今三十又四。”
李继隆听罢,摇了摇头,“后汉乾佑元年,王夫人离家出走的那一年,她儿子已经七岁。那年,你娘才十五,不可能有那么个大儿子。”
初春的风,仍旧带着些刺骨的寒。云朔低下头,手指搅弄着衣袖,声音里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嗯。”
李继隆沉默片刻,忽然又开了口:“王家旧事是王婶儿心头的一道伤。今日惹她回想起往事,已是不该。日后,莫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了。”
云朔抬起头,重重点了点头,“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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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朔回府后,便将自己关在房内。李浮若听说后,在洛雨的陪伴下走来,轻扣了扣房门,“朔娘,是我。”
片刻后,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云朔的身影也由暗变亮。
她一头栽进李浮若的怀里,拱了拱脑袋,直到头上那两个抓髻都被拱乱了,她才抬起头来,对上李浮若盛满担忧的双眸,粲然一笑。
“和李四娘闹别扭了?”李浮若问。
云朔摇了摇头。
“遇到烦心事儿了?”
云朔抿着唇,目光左躲右闪,不说话。
李浮若拢了拢云朔头上的发髻,柔声笑道:“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没事儿都闷出事儿了,大哥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绣个香囊给他,你若得闲,来帮我可好?”
云朔惊道:“程大哥的生辰?哎呀,我都没有准备礼物。”
李浮若掩着唇笑道:“大哥并不在乎那些虚礼,不过大哥曾夸你画儿画得好,不如你替我画几个花样子,我绣在香囊上,也算你我姊妹共同的心意,如何?”
云朔不好意思地耷拉着脑袋,眼睛盯着脚尖,含笑着“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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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便是程德玄的生辰,李浮若不顾众人劝阻,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肴,云朔盯着那一盘盘色泽鲜艳的食物,馋得直流口水。
可眼看着晚膳时候快到了,程德玄才遣人来说临时有些事,怕是赶不过来了,叫她们不必再等。
李浮若听完,半晌没有言语。洛雨劝道:“娘子,先用膳吧,先生想必真是遇到了急事,并非故意失约。”
李浮若沉默地捋着香囊上的流苏,一丝一丝,她将流苏捋得整整齐齐的,才微微笑着说:“用膳吧。”
说是用膳,可李浮若不过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云朔抿着筷子,瞅瞅李浮若,瞅瞅洛雨,也没了食欲。
满满的一桌子菜,几乎原封未动。洛雨暗叹一声,便叫小丫鬟将其撤去。云朔忙说:“还是热着吧。”见洛雨望了过来,她弱弱地解释道:“我怕我晚上会饿。”
云朔陪着李浮若看了一会儿书,不知不觉,夜已深了。洛雨走来,劝李浮若歇息。李浮若抬起眼帘,幽幽地望着门外沉寂的夜色。云朔打了一个哈欠,李浮若收回目光,懒懒地放下书册,任由洛雨伺候着宽衣沐浴。
等到李浮若歇下,云朔才起身离去,可她并无困意,索性在那山石草木间散会儿步。
月华自天际倾泻而下,月下的树影,黑黢黢的,一个连着一个,好似黑色的屏障。云朔游走在黑夜里,仰起头,望向天边的月,忽然咧起嘴儿笑了。
都说望月的人,望见的总是同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