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还是钱的事。”
高府内,曲尉高勇全然撕下那幅跋扈的表象,单手擦弓,眉头紧锁,俨然像只瘸腿的狐狸,露出阴戾的内里:“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老子前脚刚质问宋守约那笔军费的下落,后脚这个狗娘样子就死于非命,还正好被夫人撞见,这屎盆子摆明要往老子头上扣啊。”
下一秒,他放下心爱的八石弓,收敛形容,摆出那幅熟悉的憨笑,围着已经半晌没给他好脸色的高蕊转,语气哀求:“好夫人,你再详细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发现宋守约那个狗东西的?”
高蕊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见这头憨熊还敢上来讨骂,上下嘴皮子一叠就骂了起来:“说说说,前因后果老娘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以为老娘是你手底下的软柿子,偏就任你拿捏是不是?”
“什么知心妹妹如意郎君,到头来一个比一个不顶用,枉我还专门给你这头蠢豕去普渡寺祈福,现在倒嫌我不是你们高家的人了!”
高勇莫名被骂了一遭,倒也不恼,小声嘟囔道:“夫人,你不也姓高吗?”
高蕊直接气得摔门而去。
确认这位曲尉夫人已经走远,听不到他的声音,手下这才抱着擦好的箭矢走到高勇身旁,压低声音道:“大人不是已经派人调查此事了吗?何必惹夫人不快呢。”
高勇抽过一根羽箭,用一种“你个没成过婚的懂什么”的眼神看向他,道:“你懂个屁,要是老子不这么问,回头夫人必然会责怪我是不是不关心她了?是不是不爱她了?是不是外头有了新欢忘了她这个糟糠妻?到时就不是挨一顿骂能解决的了,你当老子这些年攒点喝酒钱容易吗?”
手下顿感惭愧,受教良多。
高勇没再教育手下,搭弓上弦,凌空一箭朝院中草靶射去。
没射中,偏了。
手下耳聪目明,只当没看见自家大人的失手。
他继续汇报道:“方才探子来报,今日之事和夫人所说并无二致,和夫人一道去县衙的裴文弱,也已经被放出来了。”
“哦?这就放出来了?”
高勇仍旧一箭接着一箭射向草靶,语气中来了几分兴致:“那个姓裴的就算再有钱,也不过就是个女商人。县衙那群草包倒是反常,居然没把她打个皮开肉绽送上去交差,反而这么轻易地将她放出来,看来这人要么会倒大霉,要么就是背后有个大靠山。”
“宋守约的尸体是在她的地盘出现的,这事跟她脱不了干系,派人盯紧她。”
草靶被箭矢射得歪七扭八,摇摇欲坠。
“能将夫人哄得团团转。这个裴文弱,还挺会演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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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还是不会演戏。”
饭桌前,看着堪称丰盛的珍馐佳肴,裴文弱放下筷子,开始唉声叹气。
短短一刻钟内,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叹气了。
好巧不巧,每次都是等谢容与动箸夹菜的时候,她才忽然开始面色凝重,以手扶额,食不下咽,长吁短叹。
“本想陪夫君好好吃一顿饭,可一想到我即将要大难临头,届时若没了我庇佑,夫君定然食不果腹,孤苦无依。饶是再多珍馐美馔摆在面前,也实在是食不下咽。”
谢容与摇头浅笑,伸手拿过一件长柄叉,十分娴熟地拆开盘中螃蟹,将蟹肉撕到一只干净的瓷碗中,又将瓷碗推到裴文弱面前。
姿态优雅,目光从容,语气温和。
“无碍,在下虽只是个读书人,可总归能收些岁修,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
裴文弱只当没听见他说话。
“夫君,我若出事。”裴文弱笑得很是勉强,“你不必为我守寡。”
谢容与只能放下筷子。
心想,自家夫人确实挺不会演戏的。
这都半晌过去了,居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
如此演技,倒也少见。
他宽慰道:“夫人放心,我大晋以武立国,官员向来英明,此案涉及朝廷四品官员,夫人若是含冤而死,必定全族入狱,在下也难逃其罪。”
谢容与生得好看,说话也一向动听。
“想必夫人在泉下不会孤单。”
裴文弱:“……”
没想到平日里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今日倒是一反常态。佯装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也就罢了,还把假话说得如此答非所问,若是不相识的人听见,说不定还真当他们夫妻情深呢。
裴文弱面上一派感动,夹起一筷子蟹肉塞入口中,蟹香瞬间流入唇齿,她却只当食不知味,暗暗磨牙,咯吱作响。
她暗暗心想,外行就是外行,论演技跟她比真是差了十条街。
裴文弱咽下蟹肉,拿起手帕放到唇边,十分自然地咳了起来,转瞬间就变得弱柳扶风,连声音都弱了几分:“这怎么使得,一人做事一人当,真出了事也不能祸及家人。大晋向来善